chapter 41(1 / 2)

破云 淮上 4046 字 20天前

五零二冻尸案终于初步结束侦破, 进入了审讯过程。

影视剧中刑警的工作是到犯罪嫌疑人成功落网就结束了的, 但实际上,真正艰难的战役从这时候才开始。

审讯,攻坚,软硬兼施, 十八般武艺七十二种手段, 从犯罪分子真假掺杂的供词中甄别有效信息,扣细节扣字句,反复审问逐个击破,乃至于全部拿下。

这中间多少你进我退,多少斗智斗勇, 都难以用语言来记叙, 唯一能具体展现的只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加了多少个小时的班,以及副支队长办公室的灯又亮了多少个通宵。

浴室里水声停止, 悉悉索索片刻后, 严峫顶着一头湿漉漉如刺猬般的黑发推门而出, 哼着小黄调进了衣帽间, 从塞得关不上的抽屉里随手抽出黑t恤, 刚要穿上又顿了顿。

然后他三下五除二把t恤扔了, 赤|裸着尚未擦干水珠的结实背肌,打开了一年到头只有相亲时才会临幸的衣橱。

半小时后,严副支队鼻梁上架了副墨镜, 头发打蜡做了个造型, 穿着cesare attolini定制衬衣西裤, 戴着价格比车还贵的腕表,开了辆价格相当于十个表的车,愉悦地出门了。

又过半小时,严副愉悦的心情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不是,”他随便拉住查房大夫,不满地冲着病房比了个八:“我每天付这个数,就是让他俩天天跟这儿约会的?”

大夫:“……”

杨媚殷勤地舀出第三碗鸡汤:“来,江哥,小刘熬了整整半晚上,咱们再喝一碗!啊——”

江停:“等等,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下……”

严峫重重咳了一声,整整衣袖,昂首阔步进了门。

严峫在杨媚心中的形象已经非常复杂了,一方面确实十分感激,另一方面,每当她看到严峫这副“老子就是欠打有本事你来呀”的姿态时,内心感觉都跟恨不得一苍蝇拍把严峫送回火星去的魏局很有共鸣。

“我跟江队有点事商量下,”严峫用看似和蔼实则矜持的语气说,“你先出去一会儿,待会我走了你再进来。”

杨媚:“???”

杨媚刚忍不住要开口反驳,严峫用眼角余光瞟向满脸无辜的江停,加重语气说:“丁当交代了。”

“杨媚先回去吧,”江停立刻从善如流:“你有空再来。”

“……”杨小姐只能收拾收拾,忿忿不平又忍气吞声地出了病房。

这层住院部走廊尽头,杨媚刚转过走廊拐角,就只见远远走过一个二十出头吊着胳膊的小姑娘,正绕着窗户慢慢地放风散步。杨媚瞅着那身影有点熟悉,皱着眉头想了想,猛然记起这是那天晚上跟江停一起被送进医院的刑侦队实习生,叫什么韩梅梅。

——韩小梅的伤不能算严重,按正常流程肯定会被送进公立医院。但她蹭了陆顾问昏迷濒危的光,捎带着就进了这家恍若酒店般人人都住单间病房的私立医院,账单自然是寄给她老板的。

她正吊着手,小心翼翼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慵懒而又高高在上的女声:“韩梅梅?”

“哎?”

韩小梅一回头,霎时差点被美丽的小姐姐闪瞎24k黄金镶钻狗眼。

杨媚染成深栗色的秀发挽起,雪白脖颈上吊着满钻钥匙项链,穿着深粉红丝绒裙,裸粉系带麂皮高跟鞋,挎着韩小梅半年工资都未必买得起的包,袅袅婷婷走来,绕着韩小梅转了半圈,妆容晕染完美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苛刻,从她两块钱的塑料拖鞋一路往上打量到了三天没洗的头。

“你就是那个出事时跟江哥一起坐在车上的实习女警?”

韩小梅诚惶诚恐,终于意识到小姐姐来者何人了:

“是,我叫韩小梅,您肯定就是杨——”

杨媚又绕了半圈,步伐优美摇曳生姿,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s型的傲人身材,用两根涂着淡粉指甲油的手指按着韩小梅的腮帮,轻轻撇过去,仔细观察了下皮肤,那眼神跟买驴时检查牙口差不多。

韩小梅这头驴被检查得战战兢兢,只听杨媚懒洋洋道:“那辆被撞毁的车,是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韩小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条件反射开始道歉。

“你们实习生没其他活儿好干了吗?”

“当时真的没注意到……啊?”

“整天跟着江哥,没事怎么不上街抓小偷去?”

韩小梅真的是头驴,对暗流汹涌的杀气毫无知觉:“哦,因为严副让我看着江……陆……陆顾问,说有任何异动都第一时间通知他,只要陆顾问离开半步他就立刻杀到,所以……”

杨媚这一吃惊不小:“严峫?为什么?”

韩小梅抻脖子往远处看看,确认周围无人,才小声说:“不知道,可能直男癌春心萌动了也说不定。”

杨媚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当场噔噔噔倒退三步,韩小梅还撇着嘴对她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然而杨媚不愧是把江停从高速公路车祸现场拖出来,把他送进医院抢救回了一条小命,这么多年来经过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的女人,眨眼功夫就反应过来,几秒钟内迅速制定好了攻防战略和策反对象,一把抓起韩小梅糙得不行的手:

“妹妹!”

韩小梅:“???”

“看你瘦得这小可怜样,快跟姐姐来。”杨媚笑得就像只刚成精的雌狐狸,亲亲热热道:“姐姐好、好、请你吃顿饭。”

·

“丁当交代了?”与此同时病房中,江停确认道。

严峫随手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侧,手肘搁在两侧扶手上,十指交叉,两条长腿交叉跷起。他这样活像个年轻英俊的总裁,含笑打量江停半晌,才一字一顿如同唱歌似的:“当~然~啦~”

江停说:“我以为她应该是比较难攻克的那一个。”

“这主要得看是哪位大神亲自出马去审的。猜猜?”

病房里洒满阳光,床头插着满满一捧百合,散发出阵阵幽香。江停面容素白,乍看与柔软棉白的病号服一个色,双臂抱在胸前,斜倚在宽松的枕头上。

虽然不明显,但他浅红的唇角确实弯起了一道弧度:“这位大神不正坐在我面前么。”

严峫的笑意明显加深了。

“哎,说正经的。”严峫随手从烟盒里抽了根软中华叼在嘴里,把椅子又向前拉了拉:“你怎么知道姓丁那丫头是第四个绑匪的?”

时间倒退回十多天前,严峫站在警车边回过头,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江停半侧白皙冷硬的脸颊,说——不是三个绑匪,是四个。

所以当严峫在现场破门而入时,首当其冲就去抓丁当,爆炸发生后也第一时间冲上去冒死夺下了丁当手里的枪,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挽救了人质的生命。

江停说:“丁当去派出所应该是真的,但不是想自首,而是检举。”

严峫风度翩翩,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她想检举丁家旺和池瑞王乐等人,说辞跟她后来告诉楚慈的一样,把策划贩毒以及跟胡伟胜交往的责任全推到她爸身上。这跟张娇的口供不谋而合,也许是在贩毒前两母女就暗自商量过万一东窗事发该怎么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绝大多数女性|爱孩子比爱老公多。”

“所以在刁勇被控制后,丁当发现警方的监视人员,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这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主意是先声夺人,所以去派出所,打算抛出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江停吸了口气,说:“但是,可能通过观察交谈或其他途径,池瑞等人抢先察觉到她有了异心,因此先下手为强,把她也绑了回去。”

“然后她选择跟绑匪合作,”严峫接口道。

“是的,她不得不。”江停说:“因为你的推测非常正确,五零二案发当晚胡伟胜车里的那名女性帮凶就是丁当,甚至,她很可能是蓄意谋杀冯宇光的。”

严峫叼着那根烟,似笑非笑看了他片刻,终于向后仰靠在椅背里,慢悠悠地重复道:“蓄意谋杀。”

他半晌没说话,像是非常享受这种与江停独处的时刻,然后才开口问:“这你也能猜到,说说看为什么?”

“冯宇光一直靠吃阿得拉、莫达|非尼等精神活性药物来通过考试,在北京他应该有固定且信任的卖家。但来建宁后,因为违禁药物快递有风险,加之购买需求十分迫切,他接受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丁当作为新供货源。他没想到的是,丁当其实是想杀他。”

“案发当晚冯宇光的倒数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丁当的,我猜丁当接到电话后,给了他另一个无实名注册的手机号用来联系,这同时也是她迷惑后续侦查的一种手段。冯宇光拨通那个无实名注册手机号后,根据指示上了胡伟胜的车,剩下的事情和你之前推测的应该别无二致。”

江停顿了顿,把头向后靠在软枕上,下意识摩挲自己的咽喉。

严峫已经发现这是江停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感觉喉咙有点发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像那只手正轻轻摩挲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样。

“那为什么你怀疑她是蓄意谋杀?”似乎是为了伪装自己的异状,严峫硬生生别开目光,笑着问:“或许她纯粹就是想勾引冯宇光吸毒,只是拿错了货而已。”

江停却摇了摇头。

“冯宇光服下的药是丁家旺仿造出来的失败品,应该早就被销毁了。即便有余量,也不会像甲基苯|丙胺那样随意堆在锅里,‘顺手拿错了货’的可能性不大。再者,丁当要杀冯宇光的事可能连胡伟胜都不知道,否则他不会去动冯宇光的包,第二天还卖给二手奢侈品店,给自己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线索——而胡伟胜为了保护丁当,那种死硬不交代的态度非常坚决。面对这样一个忠心赤胆的男朋友,如果丁当要杀冯宇光这件事连胡伟胜都瞒着的话,其中的杀人动机,应该是比较微妙的。”

说到这里江停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我也说了这都是猜测,故意杀人量刑不同,丁当应该不会承认才对。”

严峫啧了声,食指隔空向江停一点:“她承认了。”

连江停都有些意外,“哦?”

“区区不才在下我,亲自带人奋战半天,字面意义上的把丁家小院掘土三尺,果然不负众望找到了证据。你猜是什么?”

这次是江停做了个请说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