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君臣(1 / 2)

这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考虑到皇帝本人的因素,它便成了大案。普通的勒索案,牵出了当朝丞相的黑历史。为了稳定计,原本应该有不少人劝一劝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别人不说,李丞相为了安定团结也会这么做。

但是,梅丞相恰恰是他的老对头,别人不干,李丞相且要将它挑出来,此时更不会劝。李丞相一系也无人去劝皇帝,中间摇摇摆摆的人愈加观望了起来。

唯一一个去劝皇帝的是齐王,兄弟俩感情一向很好,齐王为了亲哥哥的江山出生入死,皇帝对这个弟弟也是一片关心之意。平素没少向齐王抱怨过古老太师,先太子是实验组,皇帝是对照组,被古老太师挑剔得一无是处,齐王就不同了,古老太师既对他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就不会过份的要求于他。齐王在军事上的天份又不低,从小到大,齐王过得比皇帝要轻松很多。

齐王既不须记恨古老太师,又与哥哥感情不错,便去劝皇帝:“当年古某掌政事堂的事情,百官有几个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的呢?便是哥哥与我,不是也要让他几分的吗?老梅当年官位也不显,难免曲从不是若穷究其过,恐怕经历过那一代的人都要不安了。”

皇帝若有所思。

齐王道:“哥只看老梅平素办事怎么样吧,贤臣说不上,倒还算勤勉,不是么?”

皇帝犹自嘴硬:“没有气节!像李福遇,就很有坚持嘛!哎,还有那个程节,这才是臣子的榜样!”

齐王道:“那是,可是程节死了,老李同老梅之间的争执,有多少是因为道义,又有多少是因为权位之争呢?”

皇帝在这方面比他弟弟更容易多想,点点头:“这倒也是。可是!”对元后与先太子的嫉妒以及对古老太师的记恨,他是准备带到棺材里也不忘的。

齐王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哥,别叫人拿住了你的心思。甭有什么事儿牵到姓古的,就能让你大发雷霆。以往就罢了,要因为这个再弄下一个丞相,您的心思就要叫有心人给握住了啊。”

亲弟弟啊!没白疼啊!皇帝感动地道:“不是你,没人会提醒我这个事儿。你看,老梅这个事儿,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弄鬼呢?”

齐王来劝他哥哥,纯是因为关心他哥哥,并不是因为他察觉了什么,也不是因为他推测出是有人背后在弄梅丞相。赵骞与程素素的设计,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他们既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去联络动手的人,与鼠七之间是完全割裂的,没有动手的李丞相就更与此没有联系了。

是以齐王摇头道:“那倒未必,这事情难道不是老梅做的?两面三刀的,朝臣里头多的是,不过是趋利避害,趋炎附势罢了。老梅不是个君子,可以说是个小人,庸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哥厌烦了他,忍着恶心留几天,也不能叫人猜到了圣意。”

别叫人把你当枪使了。

皇帝道:“我知道了。”

齐王将话说完了就要告退,他与这个哥哥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皇帝对这个弟弟一向关怀且优容,正在感动的时候,叫住了他:“你站一站。”

“哥?”

“我说你,你那府里没个人不像话儿!哪怕儿媳妇当家,你也得要个知冷着热的人,”皇帝开启了老妈子模式,“说了你多少回了你也不听,趁早添个人,睡觉的时候也不清冷。”

“叫我睡凉铺,他们就该死了。别听阿娘念叨就跟着念叨我,走了。”

皇帝噎着眼看着弟弟潇洒的背影,心道,阿娘说的果然没错,这都憋出毛病来了!等我收拾完了老梅这个烂摊子,专一给他续个弦,好好的过日子,大家就会将他先前的荒唐事都给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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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了主意,自己决不能给人当枪使。思来想去,越想越奇怪——老古近来总被提出来说道,恐怕是有鬼的!还是弟弟说的对,不能叫下面的人猜着了自己的想法。也罢,且忍一忍,古某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不应该再有让朕罢相的本事!

皇帝不动声色,眼睛看着朝中百官,看他们的表现,想看出来究竟是哪个敢利用天子!李丞相位最高,又与梅丞相有摩擦,也在考查之列。

李丞相敏锐地察觉出了事情不太对来,古老太师是皇帝的死穴,已经到了提到个“古”字就皱眉的地步,连加官,都只有太傅太保,没个太师的。

没道理会为了老梅破例。

李丞相召集了心腹,开了一场小会,结论便是,皇帝非常的不对劲。李丞相问道:“鼠七之事,真的没有人指使吗?”

沈尚书依旧在刑部,低声道:“三法司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没有。”这位老先生自从受了程素素的启发,又钻研出了许多不见血的套路,对审讯一道颇有自信。

李丞相挑眉,没有才怪了!当然,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泄漏出去的。只是要给大家一个印象——确实是老梅当年办下错事,不小心撞到枪口上了,并没有任何人在设计。背后肯定是有程素素的手笔,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这局做得不可谓不巧,但是该入局的人居然垂死挣扎出来了。

沈尚书道:“陛下不可能不厌恶古某人的。”

“然而没有暗示。”李丞相扔出了一句话。

一旦皇帝要搞某个人,必然会透出风声来,让大家一拥而上的。搞不动、搞不了、不想真搞的时候,哪怕两个人当面顶牛,互喷完了依旧该干嘛干嘛。这是真的不想搞,至少不想现在搞。

穆先生道:“相公,冷静,照旧。”

李丞相想了一想,道:“不错,以不变应万变。我与老梅不对付,此时不该袖手。也不能太狠就是了……究竟为什么呢?近来有谁见了陛下?”

几人凑在一起,才发现齐王与皇帝见过了面。齐王会同皇帝讲什么呢?他没有帮扶梅丞相的必要,平常也不会趟这种浑水。那么便是与皇帝有关了?李丞相恍然:“他们是亲兄弟啊!必会提醒陛下不要意气用事的,只是不知道他劝到哪一点,也不知道陛下疑到什么事情上了。”

齐王如果有什么优点的话,一是能打仗,二是对他哥还不错,其他的就全是缺点了。而皇帝的一大特点,就是多疑,保不齐是不是已经连李丞相也怀疑到了。

李丞相苦笑道:“这一局,反而不好破了。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会出来搅局。”

沈尚书问道:“现在只好让局面更混乱一些了。要不要让那个鼠七?”比了一个手势。

“不,且留着,且留着,”李丞相道,“大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与老梅,何时不闹了?安静了,反而有毛病了。先下一般的力气骂着他,下手不要太毒太绝。陛下若有怀疑,也会探我的口风。”到时候谁探到了谁的底,可就不一定了。

“下官便等相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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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才商定完,第二天议事的议事,上本的上本,将梅丞相提出来挂墙头上晃悠。梅丞相也知道皇帝对古老太师的那份心结,急急惶惶,老脸煞白,出列跪倒,痛哭流涕地请辞相位。光这一件事,不足以让梅丞相就死,但是如果被皇帝记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