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华猛然间站起身,厉色指着杨广道:“北朝的人果真不守信用。”
疾言厉色也挡不住张丽华天生媚态,杨广并非没有一丝心动,而他来找张丽华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这是个非常有趣的女人,一面败坏着南陈的朝纲,一面关心着这一方土地上的安宁,如今还来指责他,难道她不知道南陈究竟是败在谁的手里么。
面对张丽华的斥责,杨广不急着反驳,淡然道:“孤了解贵妃的一片苦心,现在是南陈的百姓不理解贵妃的想法。不然这样,贵妃跟孤一起登楼向全城百姓招降,如何?”
张丽华大惊,是她低估了南陈百姓的热血,她以为这个腐朽的王朝从上至下都已经没有了骨气,看看那些大臣,再看看他们的君王,哪一个不是耽于享乐,谁在乎过北隋的军队什么时候来,又会对建康做些什么。
然而现在,那些被朝廷弃之不管的百姓却为了守护他们的国而舍生忘死,就算面对五十一万铁骑雄兵也在反抗。那么她的放弃,岂不是太可笑了?
张丽华的迷茫让杨广以为非常有意思,他继续道:“贵妃想要保全他们,保全江南这片烟雨柔情之地,可你的子民们却宁愿跟我们玉石俱焚,孤很钦佩,钦佩南陈尚有血性的百姓,也钦佩贵妃的苦心孤诣。因此,孤想请贵妃出面,稳定大家的情绪,尽可能多地保留住贵妃心心念念的江南。”
张丽华看着杨广那张俊秀潇洒的脸,想起了自己侍奉多年的陈叔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纵然有过权倾朝野的辉煌,却失去了一个普通女子所向往和应该拥有的感情。她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而不是和弘宣那样偷偷摸摸地暗通款曲,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有了。
张丽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初初见面的北隋晋王居然让她有了这样的感受,真是可笑。
内心的波澜让张丽华长久失声,她看着脚边那具沈客卿的尸体,万分嫌恶地将他一脚踢开,慢慢走近杨广,低头看着他,问道:“我能在殿下身边坐一会儿么?”
不等杨广作答,张丽华就制作主张地坐下,伏在他膝上,再没说过话。
连绵秋雨的时候,南陈的国运也就此终结,张丽华看着窗外照进的阳光,光线照亮了这间过去总是关闭门窗的房间,然而她的心却无法被照亮。
“殿下,你有意中人么?”张丽华问道。
杨广薄唇紧抿,在良久沉默之后,低声道:“有。”
张丽华抬头看着杨广浅笑,道:“过去我没有,如今有了。”
杨广看不穿张丽华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用来求生的谎言,他只知道即便是眼前这样艳冠天下的脸所带来的震撼,也不及他想起某个名字时心头的悸动。那种感受就好似一株含苞待放的花终于盛开,而他纵有睥睨天下的豪情却不敢上前采撷,唯恐伤了一分半毫。
张丽华站起身,如同她过去面对那些宫娥婢女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广,道:“殿下,我们走吧。”
这一刻,张丽华的坦然令杨广动容,他站起身道:“孤可以想办法……”
“不用我这个妖妃平民愤,隋军无法在百姓心中改变形象。你们动不了陈叔宝,用我来祭旗也不错。”张丽华神容凄凉,却没有丝毫畏惧。
杨广惊讶于她对人心的洞悉,只是事已至此,身为隋军主将,在攻破建康之后,安抚城中也是他要完成的任务,而牺牲张丽华算是一条捷径,因此即便他心里有所不舍,为了他的将来,他必须这么做。
杨广正要领着张丽华离开临春阁,高颎却匆忙而来,道:“陈叔宝要见张丽华,说若见不到人,就让咱们将他的尸体运回大兴。陛下虽有平陈之意,但没有杀陈叔宝之心,他若是死了,有损陛下声誉,还请晋王殿下,暂且将张丽华交给老夫。”
高颎所言不无道理,但杨广始终觉得有所不妥,便没有即刻答应。
正当犹豫时,有侍卫前来禀告:“启禀殿下,城内大部分暴民已被制服,如今还有一部分挟持了几名隋军士兵退入天法寺。佛国之地,属下不敢妄开杀戒,现在只将寺院包围,请殿下示下。”
杨广转眼去看张丽华道:“贵妃听见了,是建康的百姓与我隋军为敌。”
张丽华垂眼,默不作声。
杨广面色冷峻,对那侍卫道:“暴民之乱,关乎此次平陈之举,佛国不可侵,但非常时期需用非常手段,孤要你们用最快的方式摆平这些暴民。”
此时,另一名跟随萧玚的护卫匆忙前来回报:“殿下,找到莒国公府的小姐了。”
杨广惊喜:“在何处?”
“天法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