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朦胧泪眼,他看见萧后仅有数步之遥,于是慌忙丢下手中纸钱倒头要拜。然而,双膝还未及地就被萧后一把拽起来死死地搂住了。
“阳儿,我的孩子……是你,是你……!!”
刚才还需人搀扶的萧后,不知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将陆幽按进怀中。原本麻木恍惚,就连泪水都枯竭了的她,此刻却任由狂喜如潮水汹涌袭来,将理智冲刷得一点不留。
然而最初的激动终将过去,当萧后一点一点回想起前因后果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怀里的孩子正不停地颤抖着。
“不……”
陆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才被稍稍松开一些,就扑通一声跪倒在萧后面前。
“皇后娘娘恕罪!小人并非宣王殿下,小人只是……只是宣王殿下的替身!”
于是,他便趁机将赵阳把他弄进宫里,用作替身的前因后果,真真假假地说了一通。
萧后总算是冷静了三四分,忙命人取来火把,细细打量着陆幽的容貌。
一样精致的眉眼,一样秀挺的鼻梁,一样红馥馥的软唇,仅仅只是额角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即便赵阳是她骨肉亲生,萧后也实在看不出眼前的这个孩子与自家皇儿究竟有什么不同。
唯有一点却是不难确信的——她的阳儿,永远不会流露出如此谨小慎微的表情。
“你长得真像他……可你……就怎么不是他呢?”
她喃喃自语,再度伸手过来抚摸陆幽的脸颊,一寸一寸,怜爱却迟疑。
陆幽仿佛畏惧又似乎乖顺地闭上眼睛:“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小的知道,今日乃是宣王殿下的生辰,而小的也正是出生在今日。”
“九月九……重阳日?”
萧后的指尖微微一颤:“哪一年?”
“回娘娘的话,是瑞和十八年。”
“瑞和十八,九月九……”
萧后咀嚼着这寥寥数字,目光又在陆幽的脸上逡巡反复,眼神突然间亮了一亮。
“你,随本宫来!”
她一把抓住了陆幽的手,转头朝着立在远处的随扈下令:“去甘露殿!”
甘露殿内,烛光晻晻。
帐幕之侧,戚云初端着汤药默然侍立。卧榻上的惠明帝色如金纸,面容枯槁。卧榻旁,随同车队一起来到诏京的天吴宫药石司司主天梁星,正在为惠明帝把脉。
“陛下此病乃是寒湿积久之疾。紫宸宫地处低洼,诏京城里的湿毒水汽,尽皆沿着地势汇聚于宫中。夏秋两季湿热瘴疠暗生,陛下龙体欠佳,便令其有隙可乘。如今火毒、热毒、血毒三者为祸,即便是日日食补药补,恐怕也入不敷出。想要根治倒并不难,只是这紫称宫里,恐怕是久住不得了。”
正说到这里,只听宫外传来好一阵喧嚣。不一会儿,就见萧后不顾殿外千牛卫的拦阻急步闯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个年轻人,被严严实实地裹着脸面,看不清楚真容。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萧后一进殿,立刻喝退左右。戚云初也想跟着天梁星退下,却被叫住。
“究竟何事,如此吵嚷?”
惠明帝服下汤药,有气无力地叹息道:“阳儿都已经这样了,你难道希望朕也随了他去吗?”
萧后并不辩解,只是拉着陆幽来到榻前,揭下裹头的布巾。
重见天日的刹那间,陆幽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御前。
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耳边始终没有半点儿声响。虽然一直不敢抬头,但陆幽隐约感觉到惠明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是萧后开口质问:“长秋公,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云初道:“启禀娘娘,此人名叫陆幽,乃是宣王殿下亲自挑选的替身。平日无事时,养在内侍省做些闲差,只在宣王召唤时才在宫中走动。宣王蒙难之后,此人夜夜哭泣。我见其心可悯,这才允他趁着夜色去到晖庆殿内烧些纸钱。谁知竟惊扰了娘娘,实在是罪该万死!”
听完这番解释,惠明帝终于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会遇上宣王?”
“启禀陛下,我本是颍川人,自幼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从外头逃荒,来到大业坊……”
陆幽早准备好了说辞,此时不过是重复一遍,自然与方才告诉萧后的分毫无差。
惠明帝沉吟片刻,又问道:“朕问你,宣王出事的那天,你在何处?”
陆幽答道:“自打小世子入主含露殿之后,宣王殿下怕冷落着他,就派我随侍在侧。前阵子小世子前往天吴宫祈福,小人也就跟着去了天吴。”
惠明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着陆幽的容貌,目光突然定在他的胸口上。
“你那脖子里……挂着的是什么东西?”
陆幽低头,仿佛这才发现藏在脖子里的锦囊落在了衣裳外面。
“这,这是……”
他赶紧摘下锦囊拿在手中,却似乎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呈献上去。
然而惠明帝却已经认出了这东西。
“拿过来——”
陆幽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惠明帝将锦囊打开,垂眼看进去,那枚火红的戒指果然躺在里头。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