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还从没见到沈沉渊这个样子过。
两颊消瘦得厉害,面色青白,双唇也是毫无血色,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能看出清俊的影子。
从十四岁起,仔细算一算时间,她和沈沉渊相识已经十年。十年之内,她嫉恨沈沉渊,能避着就避着,二人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
但在她的印象中,即使她不愿意承认,沈沉渊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少年公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俊,骑着高头骏马自闹市而过,后面跟了一街仰慕的目光。
即便是最难的时候,沈沉渊也没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如此失态,也不知找的是他的什么人。
沈沉渊疯魔了几日到底是一无所获,到最后连太子都看不下去他的荒唐行径,亲自带着十几个亲兵来,连捆带绑地把他弄了回去。
接下去的事情顾宁也只记得个囫囵,她死前虽然明面上顶着个杀人的罪名,但实际是个什么情况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也都知趣地不去深究。
偏偏沈沉渊百无禁忌,亲自带着人往皇家秘闻里一层层地查下去,最后竟逼得辰王一介皇子锒铛入狱,在发配边疆的路上被他折磨而死。
顾宁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沈沉渊是图什么,眼前却慢慢模糊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宁彻底陷入一片昏黑。
作者有话要说: 亲一口进来的小可爱
第2章
香炉里的轻烟袅袅上升,拂过泛黄的铜镜,里面映出一张姣好的面容,两条眉毛细细长长呈远山之姿,肤如凝脂,一双圆圆杏眼澄澈明亮,仿若含着一抹秋水,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顾宁抿着唇,默默地跟铜镜里的自己相对而视。
重生已有好几日,她还是觉得活在梦里,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谁能想到她一睁开眼,居然就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她当时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拼命地往爹娘的卧房里跑,没找到人,抹着眼泪又准备去堂屋,还没转身就被一个人圈在怀里,一转头,正是笑得温和的长平侯府夫人,她的娘亲。
还没有被病痛折磨的、活着的娘亲。
上一世臭名昭著的顾宁,当场跟个小孩一样往母亲怀里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抽抽噎噎的,谁哄都不管用,哪怕缓过劲来还是跟条小尾巴似的,拉着母亲的衣袖,跟在母亲身后整整一天。
最后连一贯严厉的父亲都忍不住笑话她。
“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又来了个槐儿?”
槐儿是顾宁的堂弟,今年尚且不足两岁。
顾宁好面子,最恨别人打趣她,平日里也就长平侯敢自顾自地调侃两句,都还把握着度,随便笑两下也就过了。
但这回顾宁也跟着笑了,笑得整个人半缩起来,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天知道自父母双双病逝后,她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族中亲人嫌她手段太过阴损,污了长平侯府的名声,不惜得罪辰王的代价也要与她断绝来往。
她有家回不去,早成了孤家寡人。
顾宁揩着眼角的泪,好在现下她不过十五岁,入公学堂仅有一年,尚未酿成什么大错,一切都还来得及。
……
顾宁茶饭不思地想了几日,在心里狠狠把上辈子的自己给痛批了一通后,最终定下她今生的八字箴言。
戒骄戒躁,混吃等死。
上辈子她就是好胜心太重,凡事都要争个高低,人心不足蛇吞象,终至害人害己。这辈子她什么都不图了,就做个本本分分的顾府小姐,没事儿扑个蝴蝶放放风筝什么的,兢兢业业地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绝对不去搅弄朝堂。
重来一世心态大变,顾宁看见桌案上摆着的那些兵书阵法就来气,要不是底下的人拼命拦着,她能把书全给撕了通通扔湖里。
顾宁铁了心要和上辈子那些人划清界线,只一人她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上辈子她死得冤屈,里头利益纠葛势力混杂,旁人都为着避祸决绝口不提,只有沈沉渊一人,不顾死活也要替她讨回公道。
沈沉渊性子冷淡,交好之人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仍旧是京城中品行最为人称颂的一个,这些顾宁都知道,但她还是没料到沈沉渊能为了她做到那种地步。
或许只是沈沉渊生性狷介,就算换一个人也照样会查下去,但这份恩情顾宁却不能视而不见。
只是沈沉渊出身已然贵不可言,偏偏自己才智又出类拔萃,几乎没有过遭难的时候,顾宁想了好几天,总算从犄角旮旯里记起来一件事。
沈沉渊十六岁时不知被谁算计中了一箭,伤势倒不重,只是高热难退,当时整个京城的大夫都被请了个遍,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只是一场大病终究伤了他的元气,后来半年都一直是病怏怏的。
也就在这一件事上她能出手帮上点忙,此后沈沉渊越长越精,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落不着旁人半点口舌,自己插手反而是给他添麻烦。
待此事一了,她就跟沈沉渊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顾宁打算得倒挺好,只是上辈子她恨极了沈沉渊,当时光顾着高兴了,也没打听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真要实施起来着实不易。
沈沉渊长自己一岁,算下来这个劫就在今年,顾宁叹了一口气,只能平日里多留意一下他了。
诸事落定,顾宁站起来准备去寻母亲,推开门,正迎上一路疾行过来的阿婧。
顾宁转头就准备回屋里,阿婧见状赶紧压着声音喊:“小姐小姐!”
逃是逃不过了,顾宁无奈转头,“今天先生又派了谁来催我,不是说了我病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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