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出来是凶,他额头冒汗,忙道:“啊,我忘了洗手,再来再来。”
洗手再来,还是凶。
“忘了默念心中所求,再来再来。”
第三遍,还是凶。
颐非试探地把铜钱往秋姜面前递:“要不,你来?”
“我不信这个。”秋姜翻了个身,索性背对着他。
“来试一下啦,试一下又不会怎样?来嘛来嘛来嘛……”声如老花魁当街拉客,听得人心头烦躁不已。
为了终止噪音,秋姜只好坐起,接过铜钱摇了摇,落下后,大凶。
两人彼此无语,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了半天。
颐非眨了眨眼:“你也没洗手,不算。来来来,洗个手再来……”
秋姜气笑了,当即将铜钱往他脸上砸了过去,颐非不躲,眼看那三枚铜钱就要砸中他的鼻子,船身一震,铜钱斜飞出去,擦着他的耳朵落到了地上。
颐非却身子不稳,一头栽向秋姜。他本想赶紧躲开,但见秋姜下意识伸手来接,目光闪动间,立刻软绵绵地顺势靠了过去:“啊呀!”
秋姜扶稳他,低声道:“有点不妙。”
“是啊,风暴好大呀。”颐非继续往她身上粘。
“不是风暴。”
颐非一听,立刻收起嬉笑之色,坐直了。他打量四周,感应着船身的震动,面色渐变:“摇摆有律,不是风暴,是火药。”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迅速双双扑到门前,然而门却死死不动,竟是从外锁死了!
“邓熊背叛了我们!”
颐非当即去撞船壁,然而木头碎后,露出里面一层铁壁网。
秋姜苦笑:“曾有很多人试图破船逃跑,自那后,青花船都加了铁网。”
这时呛鼻的浓烟从壁缝间源源不断地挤进来,与此同时,火焰燃烧着外层木板,隔着铁网烧了进来。
秋姜弹出佛珠手串上的镔丝,试图割开铁网,然而镔丝太细,而铁网又太大,燃烧得又太快,眼看根本来不及时,颐非想起腰间还有一把薄幸剑,当即抽了出来,狠狠劈过去。
两人一起努力,终于在熊熊燃烧的火中割出一个缺口,跳了出去。
然而外面也在燃烧,对方竟是将整艘船都用火药点着了!
秋姜和颐非互相搜寻了一番后,发现邓熊、船员和十九名被拐者都不见了。
“此地已近内海,他们坐小船逃走了。”颐非分析道,“邓熊故意装出顺从之态,稳住我们,到此时致命一击,竟要将你我都烧死。”
秋姜不说话,神色十分复杂。
“先不想这些,跳海!”颐非伸腿一踹,将一扇窗户踢落下来,当即抄在手中准备跳,回头一看,见秋姜还在发呆,便拽了她一把,“想什么呢?跳!”
两人一起纵身跳下船。
几乎同时,又一处火光窜天而起,整艘船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头倒了下去。
跳进海中的颐非抓着木板赶紧游,巨大的漩涡一直追在他身后,像从中间开始燃烧的火苗追逐纸张的边缘。两人一口气游了好久,才敢回头看,漩涡已将船只无情吞没。
若刚才再慢一点,此刻两人都被一起吞了进去。
颐非趴在木板上,下半身放松地泡在水中,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果然是凶啊。”
秋姜也趴着一半木板借力,视线仍停留在沉船的方向,神色恍惚。
“你怎么了?”颐非终于顾得上问这句话。
秋姜的反应很不寻常,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和敏捷,这还是颐非自跟她同行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秋姜抿了抿惨无血色的嘴唇,轻轻道:“青花虽属如意门所有,但他们直接听命于品先生。夫人若有命令,也需通过品先生下达。”
“所以?”颐非这才知道,如意门居然还是两权分立的。
“邓熊不过一小卒,怎敢杀我们两个?更何况此船造价不菲,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私自毁损。”
“所以,是如意夫人或者是品先生下命杀我们?”
秋姜的目光闪动着,显然也这么认为,但神色却不是愤怒也不是迷惑,还是带了些许难言之隐。
颐非道:“现在还是先想想,是一口气游回岸去,还是在这飘着撞运气,等船经过?”
夜色深黑,此地临近内海,出海船只一般都是白天出行;而回海船只又不会太多,毕竟莲州是程国最破落的港口。
秋姜迅速估算了一下两相利害,而且此刻海水再往东走,以她的体力应该能支撑到岸,便道:“游!”
两人便一起托着浮板东游。
夜中的海水格外冷,体力流失的比秋姜预想得快许多。而且可能真是应了卦象的大凶,一路上连鱼都没看见,更别提船。
两人游了一个时辰后都已精疲力竭。然而二人心中也很清楚:此时绝不能停,一旦停下,便再也没法继续了。因此无人开口,继续按着呼吸的节奏一点点往前挪。
半个夜月挂在天空,冷淡却又几近慈悲地给挣扎中的蝼蚁带来了些许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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