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2 / 2)

“风乐天曾问我一个问题,我现在问问你——三皇子,你觉得,律法是何物?”

颐非张了张嘴吧,想回答律法当然是维护王权之物,但注视着秋姜平静平淡得几近空灵的脸,却说不出来了。

“听说薛相曾于去年的三王聚会时说过一句话——‘帝王之威,不在一言灭天下,而在一语救苍生’。”秋姜笑了笑,笑容里有许多沧桑的味道,“不愧是姬婴看中的……而我觉得:所谓的律法,是保护弱者的,让他们有理可依,有冤可诉,有事可平。”

权贵不需要律法,他们有能力摆平很多事。真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人,从来都是普通百姓。

“但如意门里无冤可诉,将活生生的人剥了骨血拔了灵魂,炼成厉鬼傀儡,再放出去害人。循环往复,数量越来越多,影响越来越大……身为君王,久居仙宫,若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那么终有一日,人间尽地狱。”

颐非久久没有出声。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趟旅程,其实并不是他帮秋姜寻找记忆回如意门,而是秋姜在帮他寻找回程的答案。

回程国后,做什么?报复颐殊?当皇帝?然后呢?当上皇帝后做什么?跟父王一样穷兵黩武?跟颐殊一样纵情声色?或者在三国的挟持下窝窝囊囊地当个傀儡?

此皆非他所愿。

可细问他到底想要什么,却又心绪起伏,一言难尽。然而千言万语,总结起来不过一个“好”字。

希望程国能好。

希望自己能好。

希望所喜欢的、牵挂的、期待的一切……都好。

而这一个好,想得容易,真要施行,难之又难。

“民为贵,君为轻”一语提出已千年,但真正做到了的帝王,又有几个?真正的繁华盛世,又有几年?

“你是谁?”不知过了多久,当颐非终于能说话时,他问了这么一句话,“如意门教不出你这样的弟子,江江一介药女,也不过童子之智。你,是谁?”

颐非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看秋姜,都感觉只是在看一幅画了。

因为,秋姜是假的。

她当然不是卖酒人的女儿秋姜。

她也不是如意门的七宝玛瑙。

她甚至可能不是江江。

江江被掳时不过九岁,虽是个聪明的女孩,但也只是小聪明而已,不会懂得这些大道理。而且进了如意门后,更不会被教导这些跟如意门相悖的东西。

可眼前的秋姜,身为如意门中最出色的弟子,在极尽狡猾冷静沉着之余,竟还保留着一腔热血和善念。怎么可能?

她是谁?

秋姜的眸光闪了闪。

她是谁?

这么多年来,迷茫时,痛苦时,悲伤时,愤怒时,她也都会问自己一句——我是谁?

秋姜注视着眼前的颐非,她还不够信任他,或者说,答案牵连太大,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她承担不起任何暴露的后果。

于是,她沉思许久后,道:“风乐天也这么问过我。”

颐非皱眉:“然后?”

“然后他献出了自己的头颅。你也要如此么?”

也就是说,只有死人才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颐非的心突然跳得飞快,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猜对了。难怪面对风小雅时,她的表情总是很复杂,无论风小雅对她如何情深,都不能令她真正感动。

因为,她不是江江。

“真正的江江呢?”

秋姜抚摸着船舷上的栏杆,下方就是可吞噬万物的深深海水,多少受尽惊吓折磨惶恐死去的孩童,被无情地丢下去,就像丢掉一条死鱼一般。

于是颐非顿时明白了。江江,大概是已经死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顶替了江江的名字和身份,进了如意门,一路爬到七宝的位置,准备从内部给予这颗毒瘤致命一击。

她……原本是谁呢?

第二十章 凶途

青花船行十日,颐非在船舷上看云,一旁的熊哥陪笑道:“再有两日就能到莲州了。这趟真是委屈三哥了。”

颐非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熊哥忙将披风给他披上:“风大,三哥还是屋里休息吧。”

“七主呢?”

这几日,熊哥也知道了跟着三哥一起的女人竟是如意门内最鼎鼎大名的玛瑙,虽也听闻七主出事失踪的消息,但对着两人,仍是毕恭毕敬,当下连忙答道:“七主还在照顾那个齐财。”

齐财已病了好几天,高烧不退。船员们本要将他丢掉,齐福拼命拦阻,惊动了秋姜,这才作罢。

可船上药物有限,秋姜也只是略懂医术,几服药灌下去,仍不见好。同屋有个妇人也跟着病了,非说是被齐财传染的,大家一听,本是麻木旁观的,也激动起来,纷纷指责这对兄妹,要求将他扔掉。

秋姜什么话也没说,拿起一旁船员用的皮鞭抽了过去,妇人顿时吓得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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