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告诉你。我接下去说的每个字都很重要,你要听好……”秋姜拿起酒壶呷了一口,看着温黄的炉火,思绪有些飞扬,“一,如意夫人,只是个代号。每一任如意门的掌权者,都叫这个名字。二,如意夫人是女人。因此,如意七宝也多以女性居多。”
风小雅意外地扬了扬眉:“据我探查到的,如今的如意七宝,除了你,其他皆是男子。”
“对。因为女的都被我杀了。”秋姜说这话时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在说天气很好。
但却听得风小雅心头剧烈一跳。
他的手下意识握紧,再慢慢地松开——这不是她的错,她在如意门中,要生存,只能如此。
“这半年,你拼命观察我,考验我,试探我,想证明我还是个人,还心存善念……”秋姜虽是对他说话,但平视前方,目光穿过墙壁仿佛在看着遥远的什么人,“但别忘了,如意七宝,各个擅长伪装。也许我所表现出的,甚至我现在所说的,都是假的,故意展现给你看的。”
风小雅沉默片刻,方道:“我自己会判断。”
秋姜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道:“因为如意七宝目前只有我是女的,所以大家觉得我会是下一任如意夫人。但是,如意七宝是随时可以换的。也就是说,在七宝之外,夫人还看中了几个弟子,里面必有女子。我‘死’之后,那个女子,就会被提拔为新的七儿。”
风小雅的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百足之虫……”
“钰菁公主跟夫人素有往来,她们酝酿了一个叫做‘奏春’的计划,如果我没猜错,是针对燕王的。但执行者不是我,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人。你要提醒燕王,务必小心。”
风小雅终于躺不住了,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为何对我交代这些?”像……是遗言。
秋姜一口将壶内的酒咕咚咕咚全干了,然后把壶一扔,摇摇摆摆地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一推。
风小雅始料未及,被推回到榻上,再次躺平。
秋姜横跨上去,坐在了他腰上。
“你……”风小雅的耳朵腾地红了。
秋姜伸手开始解他的衣带。
风小雅试图挣扎,被她按住,一时间,震惊到了极点,也慌乱到了极点。然而紊乱中还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欢喜、忐忑的期待。
“你、你不必如此……”风小雅放弃抵抗,低声恍如叹息,“我……”
他的外袍被脱掉了。
风小雅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秋姜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风小雅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不动,便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发现,她在看他的心口——心脏上方,有一块皮肤被割掉了,愈结成了铜钱大小的疤痕。
他的心陡然一紧,但身体却放松了。
秋姜盯着那个疤看了许久后,捂了把脸,颓然倒向一边,躺在他的身旁。
风小雅心乱如麻。有很多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你是不是……不舍得我死?
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还不错?
风小雅的眼瞳由浅转浓,忽又变成了悲凉。身体里七股内力各种乱窜,他的手脚都提不起丝毫力量,如此废物的自己,就算有个不错的皮囊,温良的性情,又怎样?
风小雅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头侧过一点,看向秋姜。秋姜却已闭着眼睛睡着了,温热的含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痒而真实。
许久之后,他伸手拉过被子,将她和他一起罩住。
“睡吧。”
愿你此后梦中,没有苦难,唯有欢喜。
愿你千锤万练,百折不屈,仍能回到人间。
***
腊月廿九时,玉京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
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红窗纸,写起了春联。
而这一天,秋姜走进堂屋时,发现姜花竟然冒出了花骨朵,再有几日便能开放了。她蹲下身,抚摸着幼小的花苞,喃喃道:“老蛤蟆竟真有两下子啊……”
当即就要找风小雅来看,结果风小雅不在住处,仆婢回答说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秋姜只好折返,途经风乐天的院子,发现他在院子里摆了长案,正在写春联,一旁还有个红衣美人为他侍墨。
风乐天看见她,笑着招了招手:“十一啊,过来看看这三幅对联,哪幅最好?”
秋姜负手走进院中。随着距离的拉近,红衣美人的面容也清楚了起来。此人长眉大嘴,额头宽大,颧骨高耸,五官有着女人罕见的硬朗,看得出是个做事极有魄力之人,再联想到她对风乐天的恭敬和亲昵,当即笑着向二人依次行礼:“公爹。大夫人。”
这位红衣盛装的美人,想必就是风小雅的正妻,有女白圭之称的龚小慧。
龚小慧没有笑,带着几分探究和倨傲地将秋姜细细打量了一番,点了下头便做回应了。
秋姜没有介意她的反应,走到风乐天身旁看向那三幅写好的春联,指着中间一幅道:“我最喜欢这一副。”
对联写的是“拥篲折节无嫌猜,输肝剖胆效英才”。
风乐天哈哈一笑,将这幅卷起,递给一旁的随从:“去贴我院门上。”
随从应声而去。
风乐天又将另一幅“山水有灵惊知己,性情所得未忘言”递给龚小慧:“这幅给你。”
龚小慧连忙跪谢道:“多谢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