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非不禁好奇——云闪闪委托丁三三办的会是什么事呢?
他临时冒充,自是不知道丁三三过去的事情的,但以他跟丁三三合作过一次的经验来看,丁三三并不是一个不遵守承诺的人。那么,是什么样的任务,让他拖了十个月都没能办成?
而且如意门做事神秘,连颐非也只知道丁三三叫做三儿,云闪闪却知道他的全名,他们之间的交情看来并不一般。
但如果真是那么好的交情,云闪闪会认不出自己这个丁三三是假冒的吗?还是,他已经知道了,故作不知,想着法子来对付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在颐非脑中回旋,偏偏云闪闪还一个劲地说:“快吃啊!等什么呐?”
颐非只好拿起一旁的勺子,勺了一勺微辣的蜀葵末送入口中。一股激流直冲口鼻,颐非整个人一震,下意识就想吐出来。视线前方,却是云闪闪圆溜溜的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问:“怎样怎样?好吃吧?!”
颐非用了内力,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心情才能把那口蜀葵末咽下去,眼睛里冒起了一层泪光。泪光模糊了缤片,让他再也看不清晰。
“我就知道微辣对你来说还是太轻了,来来来,尝下一个中辣吧!”
颐非手一抖,勺子哐当掉到桌上。
云闪闪皱起了两道弯弯的柳眉。
眼看这位二公子又要发火,颐非连忙道:“我……直接……尝……重、辣吧!”
天知道他是何其艰难才能吐出最后两个字来。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既然今天这一槛摆明了非过不可,何必多受罪?
颐非决定直接吃最辣的!死也死得彻底些!
云闪闪再看他时,眼神里就充满了崇拜:“好样的!不愧是三哥!来——”
伴随着这一声来,另一把雕工精细金光闪闪的勺子,递到了颐非面前,像一道催命的魔符,幽幽泛着地狱之光。
颐非用颤抖的手接过勺子,看着第三盘蜀葵末。
这盘蜀葵末是黑色的。
黑得就像云闪闪的眼睛,黑得就像云闪闪的心。
颐非在心中诅咒了他千万遍,然后一咬牙,一狠心,闭上眼睛,开吃!
刀客和仆婢们围观着这千载难逢的画面,并对此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哇,你看他脸上全是汗!”
“他眼睛也在流汗!”
“笨啦,眼睛流的当然就是眼泪了,怎么可能也是汗啊……”
“他是觉得太好吃了,所以感动的吧?”
“他的脸变成紫色的了耶!好神奇,第一次知道有人吃辣会吃得脸都紫了的!”
“还差一半,努力吃啊!”
……
一开始大家还在嘻嘻哈哈地笑着,到了后来,看到颐非都这个样子了还在努力吃,都被莫名地感动了,不由自主地开始为他鼓掌喝彩。
“吃啊——吃啊——吃啊——”
——当秋姜跟着小丫头来到上一层船舱的花厅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颐非的头发衣服全被汗浸透了,一张脸涨得红中发紫,一边吃一边哗啦啦地流眼泪。他一只手拿勺,另一只手抵在肚子上,像是因为太痛苦而在强迫自己忍受,又像是在鼓励自己继续努力。
盘子里的蜀葵末还剩一小半,颐非勺了一勺几度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秋姜的目光闪了闪,突然走过去,压住拿勺的那只手。
颐非诧异抬头。
秋姜没看他,而是径自拿走他手中的勺子,吃了一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将盘子里剩下的蜀葵末全吃了。
颐非和云闪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秋姜吃完蜀葵末,把盘子都刮得干干净净的,最后将勺子往空盘子上一扔,冷笑道:“这种淡到鸟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
四下一片哗然。
***
颐非跟着秋姜回到甲板下的船舱时,还在吃吃笑,一边笑一边睨着秋姜道:“你太厉害了!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云闪闪看着你的眼神就跟看见了鬼一样!”
秋姜一言不发,径自推门,回到了之前的房间。
颐非一看桌上有壶茶,连忙拿过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然后吐着舌头道:“辣死我了辣死我了……忍得好辛苦。若非你来救场,我估计在上面一命呜呼了。”
秋姜还是不说话,走到床后的马桶前,打开盖子哇地吐了出来。
颐非怔住了。
秋姜一连吐了半柱香时分,才盖回盖子,抹着红肿的嘴唇转身。
颐非有些呆滞地看着她:“原来……你也不能吃辣?”
秋姜淡淡道:“草木居的仆婢道我有三技,一是禅机,一是酿酒,还有一个,就是会做素斋。”
颐非的目光在闪动:“而一个精于素斋的人,口味必须清淡,否则会品尝不出滋味的差别。”
秋姜点点头。
“那你刚才还帮我吃那盘……”颐非说不下去了。
秋姜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同伴,我怎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