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薛采于一年后,在白泽府的书房,想起姬婴当时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一松,笑了起来。

他将案卷合起,闭上眼睛慢慢地思索着。这件事实在牵涉太广,影响太大,他必须要把每个细节都顾虑周全。他看似傲慢,其实心细如发,在政事上最擅长把握杀与放的界限,给人的印象虽然强硬,但大部分事情其实都处理得很婉转。

要不就一击必中,要不就隐忍不发。

这就是璧国的新相、年仅九岁的薛采的行事作风。

最终,他决定暂时不动。这个毒瘤,起码三年内都先不碰。

他把这个结果汇报给姜皇后时,姜皇后什么都没说。当天黄昏,姜皇后去内院看望她曾经的死士师走。师走的花因为一场暴雨的缘故都被淹了,他坐在轮椅上艰难地用一只手扫水,姜皇后看到那一幕时,眼眶微红。

也就在那一天,疲惫的薛采独自一人回到相府,关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信。

收信者是燕国的君王彰华。

不日,收到回信。

回信中,彰华给了一个建议:“公了不成,何不私了?撼树蚍蜉,未必不成。”

薛采如醍醐灌顶,立有所悟。

他一边让人在程国放出流言说国主无子,不合国体;一边收买大臣在朝堂上对颐殊进行施压;再让宫人在女王身边吹风哪个氏族家的儿郎如何如何俊俏……三管齐下,颐殊终于心动,决定选夫。

程国境内,当然优先考虑五大氏族家的子嗣,其他三国嘛,宜国看中的是胡九仙的财力;璧国无所求,皇后又跟她不合,为了气姜沉鱼,颐殊故意点了薛采的名字;燕国的贵公子太多,颐殊本没考虑风小雅,但彰华说选谁都可以,只要不是小雅。如此一来,颐殊反对风小雅上了心,一打听,这个男人居然如此霸道——

他有十一个侍妾!每次都是娶一个,处几天,不喜欢了,扔山上去,再娶新的。

颐殊听得牙痒痒,怒道:“他把女人当什么了!”

而且他还是个超级懒汉,吃饭都要人喂,出入马车滑竿,很少自己走路!

世人皆猎奇。权力越大的人越爱。颐殊无疑已是站在权利巅峰上的女人,该经历的磨难都经历过了,见过的奇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但像风小雅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在探访风小雅的死士送回了这样的密报后,颐殊毅然决定,燕国选风小雅当王夫候选人。

就这样,人选敲定,只等九月初九,八位公子齐聚芦湾,归元殿上,一决雌雄。

而在六月初九这日,风小雅来了璧国,与薛采会面。

他们的计划就是——毒瘤难治,就把生长毒瘤的大树砍掉。而且,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计划看似粗糙简单,但细想之下,成功率却很高。为了加重筹码,薛采押上了颐非。

程国内,马王周云杨五大氏族根深蒂固,地位不容动摇,想要战胜他们当选王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有颐非在的话,会好办很多。

首先,除了马、王两家是颐殊的死忠,周云两家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当年也是看二皇子涵祁和三皇子颐非都不行了,才转头效忠颐殊,如果此刻颐非回去,开出的条件够吸引人的话,将那两家争取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杨家,名存实亡,虽还挂着贵族的头衔,但早从三代前便被发配邻岛,日日打渔晒网,跟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两样了。只不过这一代出了一位贤者杨回,四处开学收徒,在民间名望兴盛。但是这个杨回十分迂腐,认为女人称帝大逆不道。颐殊为了表示大度爱才,登基后曾去拜访这位“程国版的言睿”,却被他闭门不见,引为笑柄。如果不是此人实在名气太大,早就斩了。所以,颐殊这次故意钦点了他的儿子杨烁,估计不是想再次讨好他,就是想气死他。大家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总之,薛采对王夫之位势在必得。但他也很清楚,颐非绝不是这么容易乖乖摆布的人。所以他先试探一下,如果颐非在半个程国的利益引诱下就同意了的话,那么,此人就算废了。

***

书房中,薛采讲完了前因后果,望向颐非:“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你少用一副爷爷欣慰地看着孙子的表情看我。”颐非不屑。

“如果你真的答应了之前的条件,那么我们反而不能用你了。”薛采破天荒地笑了笑,那样一张故作深沉的小脸,只有笑起来时,还稍稍有点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稚嫩气息,“无欲乃刚,有私则斜。此事太过重要,我不希望一开始就在择人上出现纰漏。”

颐非哈哈一笑:“所以你认为我抵挡住了诱惑,就变得可以信任了?”

“其实……”薛采慢吞吞地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可以信任,只不过——”

“只不过是证明给我看。”风小雅微微一笑,“毕竟,我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

颐非沉默了。

风小雅和薛采都不再说话,任由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颐非突然抬头,朝秋姜看过来:“她到底是谁?”

秋姜一颤,内心深处,暗潮涌动着,晃荡着,因这一番解释而再度变得难受起来。

——风小雅之所以休了她,是因为要做那样的大事。他果然是个好人。

他若是好人的话……自己就是……坏人。

从前的我,真的是个混账东西么?

秋姜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着,想看看风小雅此刻的表情,却又不敢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她是……”耳中,听见风小雅刻意放低的嗓音,宛如一根蛛丝,紧紧吊着她的心,随时都会断裂,秋姜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风小雅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她是我的前侍妾。”

“没有别的?”颐非的眼眸闪闪发亮,“如果还对我说谎,所谓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风小雅和薛采交换了个眼神。

最后还是薛采开口道:“你知道的,正如人贩组织扎根在程国,最好的细作组织也在程国。”

秋姜一惊,有种不祥的预感。

“组织名叫如意门,领头者是一个叫如意夫人的人,如果出的价钱够高,她们可以承接一些委托,让你一遂心愿。而秋姜……”薛采看了她一眼,“是如意夫人派去刺探风兄秘密的细作。”

“你胡说!”秋姜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不是!”

薛采无视她的抗议,继续说了下去:“有人想从风兄身上挖掘秘密。所以,秋姜出现了,成了他的十一侍妾,陪在身边半年,被风兄察觉,身份曝光……”

“你胡说!不可能!绝不可能!”秋姜慌乱地冲到风小雅面前,急声道,“你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是细作?”

风小雅静静地看着她,虽然他一个字都不说,但秋姜的心悠悠荡荡,像被水草勾住的浮萍,终于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