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下车,往上坡的路走。
风很大,迎面吹过来,顶得她几乎挪不动步子。
杨佩瑶歪头避开风口,无意中发现那辆黑色别克汽车仍旧停在原处,隔着车窗,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凝望她。
再走几步,回头去看,汽车仍然在。
便在那一刻,杨佩瑶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楚,有股冲动想回去看看顾息澜到底在干什么,可不等她拿定主意,汽车已经开走了。
杨佩瑶五味杂陈地进了门。
家里果然早就吃完饭,四姨太跟着留声机的曲调在低低吟唱,二姨太拿着她打算过年穿的棉旗袍,跟三姨太抱怨领口挖得太低,露出一点点颈窝,怕穿出去被人笑话。
三姨太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笑话这个,不行的话,就系条围巾遮一遮。”
二姨太道:“那我这梅花盘扣不也就看不到了?”
并没人注意杨佩瑶脸上有淡淡的墨痕。
四姨太随口问一句,“瑶瑶吃过饭了?”
杨佩瑶敷衍地点点头。
她先前说留在顾家吃饭,都这个时辰了,却空着肚子回来,未免会让人胡乱猜测。
而且,她也没胃口。
饿一顿就饿一顿,很快就要吃晚饭了。
上了楼,看到最东头的门开着,那是杨承灏跟陆秀玫的房间。
杨佩瑶走过去,看到太太正指挥着春喜和冬笑,一个在擦地,另一个在擦拭梳妆台和五斗柜。
遂好奇地问:“大哥不是说没空,不能回来?”
太太道:“刚又打电话,说在火车站了,晚上能到家。这两人没个准主意,想起一出是一出。”
听着像是嗔怪,神色却非常欢喜,很期待的样子。
毕竟过年,总希望儿女都回来守在跟前,一家人团团圆圆。
杨佩瑶心情好了些,撺掇道:“大嫂说她能上灶炒菜了,回头让她做两道菜尝尝,娘,您别心疼儿媳妇。”
太太笑骂:“尽出馊主意,秀玫好容易回来住几天,家里又不是没人做饭,非得让她下厨,我是哪种恶婆婆?再说我不心疼她,我还心疼油盐酱醋,她才学下厨,能做出什么好味道?”
杨佩瑶坏笑,“味道好赖无所谓,您不做恶婆婆,我来当坏小姑,大嫂答应过做给我尝。您就不好奇,平常他们两人吃什么饭?”
太太笑道:“随便你折腾,我不管。”
眼看着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把春喜两人打发走,敛了神色问道:“瑶瑶,我看你跟顾家二少爷挺熟,以后还是避讳些好……咱们两家不可能结亲,你们走太近,给自己惹闲话不说,对你爹的前程也不好。”
杨致重现在跟高峤绑在一起,都倚靠国民政府。
商会眼下是顾息澜把持,可为了政府长远发展,他们迟早要将商会夺过来交在自己的人手上。
除非顾息澜能够低头,为他们所用。
但就顾息澜油盐不进的尿性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两家目前井水不犯河水,但早晚会是敌对状态。
太太担心杨佩瑶真跟顾平澜好上,杨致重可不会顾及小儿女的私情。
杨佩瑶低声解释,“娘放心吧,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没有经常碰面……顾家也不会有结亲的意思吧?”
等顾静怡高中毕业,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太太叹道:“我估摸也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二少爷相貌堂堂的,看着人才还真不错。”
杨佩瑶点点头,“他是挺好的,待人很热情。”
比起冰山般的顾息澜要好太多了。
可不知为什么,想到顾息澜,心里又开始难受,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一般。
思量来思量去,找不得答案。
杨佩瑶把秦越给的那张算数纸找出来,强迫着自己集中精力去思考,终于慢慢沉浸进去,不再纠结这种难解的情绪。
做完算数,又趁热打铁,把物理作业做完了。
心情轻松许多。
果然,读书使人进步,读书令人忘忧,何以解忧,唯有读书。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鸽灰的暮色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
远近人家次第亮了灯。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隐约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想必是哪家调皮的孩子,从家里拿出来一两只,在外面偷偷地放。
杨家公馆的廊檐下点了红灯笼,被风吹拂着摇动不停,地上的光晕也随着晃晃悠悠地打着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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