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混在流民堆里的几个人目光闪了闪,高声道:“大伙儿都听见了,早就知道这帮贵人假善心,你们瞧瞧,他们如今拿咱们当狗一样待,还不许咱们进城,这是要生生拖死咱们啊!”

这粥棚里固然有几个害群之马,但大多数贵人还是存善念行善举。但是这群流民被这么一煽动,想到方才那二世祖的行为,顿时把这些日子的恩惠抛到脑后,有个豪奴一鞭子抽过去想要拦住他们,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拉了过去,转眼没在了眼泛凶光的流民堆里,连人影都瞧不着,只能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有几个豪奴也试图抽打镇压这群流民,却都被硬生生打死在当场。几个惹出乱子来的二世祖也知道害怕,慌忙叫来侍从护着自己往后退,一边扬声道:“疯了,这群流民疯了!”

何长青也吓得有些腿软,但还是招呼人护着妹子,扬声向着远处求救。

姜佑本来在正四面转着巡逻,一转身就看见靠近城门那边起了乱子,还有好些流民源源不断地往那边赶,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本来掌印比自己干的差事多就够让人着恼的了,要是她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回去怎么有脸见媳妇?

她忙带了人策马跑过去,就瞧见当中有几人挤在流民当中,还在不断说些义愤填膺的话,只是掩不住眼里的刁毒之意,使得群情越发激愤,只要见到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人,也不问是谁,见人就打。

姜佑脸色一下子变了,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又是一场大乱,她忙一指那些个还在高声说话的人;“把他们抓过来!”

几个士兵领命动手,那些人见士兵过来立刻高呼道:“大伙儿都看看啊,这些官兵明摆着是不给咱们留活路啊!”

姜佑没跟这等市井惫懒打过交道,干脆不去理他们,打了个眼风让人去把在此处负责多日的何长明请过来,自己提高了声音道:“诸位,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你们现在喊打喊杀的这群人这些日子并没有少给你们钱粮油米,他们供你们吃穿,就算不求你们心存感激,难道愿意看着你们以德报怨?!”

这些流民不都是禽兽之辈,只是这些日子被饥饿恐惧折磨,这才被激出了恨意,听了姜佑的话,脚步都是一顿,当中有人高声回道:“我们虽然身无长物,但也知道做人的道理。”他指着方才惹事的几个二世祖:“不是我们要以德报怨,实在是这些人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那几个二世祖瞧见有人过来,自以为得了撑腰的,张开嘴重重啐了口:“呸!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是富昌侯的嫡子,家里出过一任皇后三任贵妃,我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把你们全都杀过了都赔不起。”他得意洋洋地对着姜佑道:“你是哪边的校尉?把他们全都屠了,我给你五百两黄金,再想法子让你的军衔再升一级。”

姜佑听的满面诧异,不怪她吃惊,天子脚下的勋贵有那群文官盯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再说朝中绝大部分勋贵都靠着皇恩吃饭,哪有这般能招惹是非的?

这二世祖这么一说,本来因着姜佑的话稍稍平息的民愤又乱了起来,混在流民当中那几人趁机道:“他们都是做官的,当然互相勾结,欺压咱们这些苦哈哈!”

姜佑这时候回过神来,扯着嗓子扬声道:“都给我闭嘴,我来决定!”她指着那二世祖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跟她出来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令行禁止,纵马冲进去就把那二世祖拎了出来,他浑然不觉有事,犹自耀武扬威,对着姜佑道:“好好把那些人处决了,有你的好处!”

姜佑从没见过这般败类,心里恼恨到了极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这次离京,皇上特授了擅专之权,富昌侯之子,煽动流民,引发大乱,意图谋反,就地格杀勿论!”她就不信她这个皇上还动不了区区一个暴发户之子!

富昌侯之子闻言当即傻了眼,那些流民也傻了眼,他们只是一时不忿,从来没敢想过能要了这种二世祖的性命。

那几个侍卫才不管这么多,能到皇上跟前随侍的都是前途大好的世家子弟,哪会把一个暴发户之子放在眼里,拖着他就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长刀高高扬了起来。

富昌侯之子吓得脸色发白,高声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富昌侯之子,我...!”他话还没说完,头和身子就分离了,没了头的身子抽搐几下,很快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姜佑心里也多少有些不适,硬撑着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主犯,其罪当诛。其余的从犯打二十杖,挂到城门口上三日,不死再放下来。”

从犯当然就是方才在一边起哄的那群二世祖,此时哭爹喊娘地被拖了出来,姜佑看流民都安分下来,心里一松,正要拨马往回走,就听见方才那煽动的几人又开始高呼起来:“大人您这事儿做的好是好,可我们乡亲父老方才被打的伤就这么算了,他死了万一家里人来寻仇我们连躲都没地方躲。不如请大人做主,让我们进城避难吧!”

姜佑没想到这几人还这般不依不饶的,身子一顿,转头冷眼瞧着他,正要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人提着袍袂走了过来,声音温和却有力:“不让你们进城是本官的主意,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本官吧。”

煽动那人眼神转了转,眼里的刁毒神色一闪而逝,正要开口,就听何长明负着双手,不急不慢地道:“本官做了什么决定,自然会承担,但你们方才动乱,你们煽风点火意图不轨,乃是大罪。”他抬手一指;“把他们拿下。”

他自然也带了人,底下人扑上去就要绑人,没想到那几人怀里竟然藏着兵器,见事不好抬手一扬就要反抗,幸好何长明早有所料,手往下一切,扬声道:“只留下一个活口,其余的就地格杀。”

那些人得了令,下手也不在迟疑,姜佑既然唱了红脸,他就在干脆唱白脸,对着一众流民淡淡道:“暂且不让你们进城的缘由已经说过了,只要尔等安分守己,本官到时候自会安排你们进城谋生的,这回是旁人有错在先,本官就不予追究了,再有下次,诸位就不要责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姜佑在一旁瞧着,心里忍不住暗自点头,这何长明实在是人杰,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不一味仁慈,也不一味姑息,办事大气得体,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治理一方。她心里一动,猛然转过个念头来,不过又暂且按捺下了。

她看见何长明要押送方才煽风点火的流民回府衙,忙出声道:“何推官不如就把这些人交给我吧,我交给我...咳咳,交给薛监军处理。”该麻烦媳妇的时候还得麻烦啊,不能碍着情面就藏着掖着,谁让她家媳妇就是干这个的呢?

何长明一转身,又是那副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对着姜佑拱手道:“有劳张监军了。”

姜佑对他颇有好感,闻言与之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继续往门边巡视,这时候何家的粥棚里传来一声惊疑的轻唤:“岚哥儿?”

姜佑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毫无所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张东岚,停下马回头去看,就见有辆马车缓缓从一侧行了出来,有个少女掀开轿帘探出头来:“足下是镇国公之子张东岚吗?”

姜佑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少女这时候已经被丫鬟搀着下了马车,对着她盈盈行了一礼:“这回得以平安,多亏了岚哥儿出手相救了。”她说着掩嘴明朗一笑,眼里亲切熟稔,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好些年不见,没想到在金陵城外相见了,岚哥儿性子越发沉稳了,方才那派头把我都吓了一跳呢。”她刚才被何长青命人挡着,只知道是姜佑镇压了那些流民,没瞧见她吩咐杀人的情景,才敢这么说话。

姜佑头脑发懵,没想到这里还能撞见熟人,张东岚也不说提点她几句,太不够意思了!

那少女见她发愣,以为她是不高兴自己说她有派头,忙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言,你别往心里去。”她见姜佑久久不言语,心里起了些疑惑:“你...真的是张东岚?”

姜佑顿了下,低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好久没见姑娘了,一时没认出来。”

感情刚才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少女有点尴尬,但她性子爽朗,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无奈笑道:“岚哥儿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我是何家偏房的何似锦啊。”

☆、第96章

何似锦的母亲是张家旁支的嫡女,小时候父亲任京官的时候在京里住过几年,所以跟张东岚一起读过书。这其中的关碍姜佑当然不知道,她脑子转了几圈,还是从记忆里翻不出这个人来,但又怕这么露馅,只能硬着头皮道;“原来是似锦姑娘啊,许久不见,身子可还康健啊?家里可还安好?”

何似锦被她老气横秋的寒暄方式问的‘扑哧’笑出声来,掩嘴笑了会儿才答道:“托你的福,身子倒还好,家里...”她蹙了蹙眉:“父亲不久前过世了。”她侧头问道:“岚哥儿家里怎么样?老祖宗和国公爷身子还好吗?”

姜佑看她态度自然熟稔,而且对张家好似颇为熟悉的样子,她脑子里邪光一闪,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好些话本子的内容,转头上下打量着何似锦,温和笑道;“敢问姑娘...可有婚配啊?”没准这位何姑娘和东岚私定了终身,但碍着家里的原因分开这么多年,若是她没有婚配,两人马上就要再续前缘了。

何似锦被她问的怔了怔,随即红了脸,薄嗔道:“岚哥儿也太唐突了,问这个做什么?”她被姜佑打量的有点不好意思,偏偏对着‘儿时伙伴’又不好发火,只能转身上了轿子:“不打扰你当差了,我先进城了。”

姜佑有点尴尬,但又不知道这位会不会成自己未来表嫂,只好目送她离去。她又沿着城门巡视了好几圈,好容易等到交接班,她急匆匆赶回何府,正好薛元也已经回去了,她坐下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媳妇,那几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薛元披着鹤氅,攒着眉毛看她越发糙汉的动作,顿了半晌才缓缓问道:“皇上叫我什么?”

姜佑不小心说漏了嘴,抱着茶盏子连连咳了几声,打岔道:“我问你正事儿呢,先说这个。”

薛元站起身,倾身挨近了几步,鹤氅一扬就她整个人揽到怀里,探出只白洁有力手摩挲着她的脖颈,顺着衣领往下探:“事情不分大小,对臣来说,这也是正事儿。”

姜佑按住他微凉的手:“别,别乱来,这是正堂呢,万一给人瞧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薛元把她手里的茶盏子放到一边,揽着她退到了墙角,眨了眨眼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和皇上正在议事,清者自清,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

姜佑额头沁出细密的汗,也不知道是被暖炉熏的,还是被他动作惊得,她抬手推他:“你好好说话,那几个人审出来了没有?”

薛元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指尖,一手在她前襟处不安分地动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问出来了,是上回动.乱的流民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