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姜佑面色阴沉,只是把那折子随手翻了翻,就淡淡道:“陈御史所列的罪状甚多,朕一时也瞧不出个详细来,不如就等薛掌印回来,你们二人当面对质,如何?”

她看那御史还没有退却的意思,心头微恼,干脆和稀泥,想用拖字诀打发了他:“朕知道你用心良苦,但总不能凭你一家之言就断定掌印有罪,况且掌印如今在外征战,岂能因为这个动摇军心呢?”

陈御史早料到她会偏袒回护,没想到她偏心的如此厉害,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皇上,薛元在外只是督军,并非领兵,换下他也不算阵前换将,不会影响南方局势。还请皇上定了薛元的罪名,派钦差处决他,还这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否则难以服众!”

旁边好些人也跟着跪下,向着姜佑叩首道:“请皇上处置薛元!”

薛元固然是心狠手辣,但他杀的人也未必干净了,政治倾轧不能以简单的善恶是非来判断,他若不要别人的命,别人自会要他的命。

姜佑好歹也跟着他耳濡目染了一年多,自然不会被他几句大道理所迷惑,只是沉着脸道:“南边局势紧张你应该清楚,这般蹿腾朕阵前换人,到底是何居心?!”她又冷笑道:“况且你如今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想凭着一本折子处决司礼监掌印,简直是天方夜谭!”

御史都是天生的牛胆,骂天骂地骂皇上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听她说完,立刻扬着脖子口不择言地道:“臣对齐朝一片忠心日月可表,倒是皇上,这般偏帮着薛元,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着自己的一片私情呢?!”

他说着就要以头触地演一出死谏,他要是真死了,姜佑因着和薛元有私情就偏袒他的名声坐定了,忙高声道:“拦住他!”

殿前的几个无事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把他拉起来,不过还是迟了一步,陈御史还是磕破了脑袋,血淌了一脸,一边跪在地上哭道:“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那等奸邪之人逍遥法外,是我身为御史的失职,倒不如让我就这么去了,还能落下一身干净!”

这话明摆着是指桑骂槐了,姜佑满面的阴沉,用力砸了下镇山河:“住嘴!”她冷笑道:“不亏是御史言官,好利的一张嘴,你要告薛掌印朕也没有拦着你,只是让你下去准备证据,齐朝依律法治理天下,你证据不足,就用些有的没的的话毁朕名声,又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腌臜伎俩,这般与那些市井泼皮乡野无奈有何区别?!言官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她不说别人还没觉得什么,一说旁的人都觉得果然如此,堂堂一个言官读书人,拿皇室的阴.私说事儿,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都太不入流,旁边的几个人都悄悄地跟他拉开些距离。

要说这些言官,连死他们都未必会怕,最怕的还是名声有损,陈御史涨红了脸道:“皇上此言差矣,臣身为御史,有风闻奏报之权,当然应该履行职责,以正朝纲!”

风闻奏报之权的意思就是身为御史,只要听到了某件事儿,甚至不用查明是否正确,便可以拿来奏报,姜佑总算明白为何当初提到这帮子文官就一脸头疼了,她阴着脸道:“风闻奏报之权是让你监督百官和权贵,难道是让你听些市井传闻,然后传人闲话,还拿到堂堂朝上来说?简直是笑话!”

皇家的风流韵事,背地里议论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拿到上朝的时候说闹的所有人脸上都无光就太过分了,李向忠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对着姜佑一躬身道:“皇上说的是,陈御史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等话的,还望皇上见谅。”他对着陈御史喝道:“还不退下!”

陈御史面色一紧,沉声道:“太傅,非是臣要闹事,而是臣使命在身啊!”

姜佑本还觉得忠义之人难得,在旁观察了一时,终于发现他眼神有些闪烁,不像自己说的这般正气凛然,心里微微疑惑,缓了神色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留着午朝的时候再议吧,先退朝。”

她说完也不等人说话,自顾自地先走了,等她去了侧间,命人传唤东厂的二档头燕南进来,就见他进来的时候面色阴鸷,抱拳道:“皇上想怎么处置这老匹夫?”

姜佑摆摆手:“这个先不急,我上回明你查的传出谣言的事儿有信儿了吗?”

燕南怔了下才回道:“回皇上的话,有些眉目了。”他抱拳咳了声:“卑职得知这些传言一开始是由人印在纸条上在大街上散步,最后才在坊间流传开来,臣又查了印刷的油墨和纸张,虽然在普通不过,但数量众多,没个印刷的地方查了一遍,最后查到近期有人大量的印刷过这些东西,隐约指向的是临川王家的大管事。”

姜佑沉着脸道:“扫把星,出了京城还不忘害人。”她抬眼问道:“那陈御史呢?按说他应当不敢这么要死了不放,这回为何这般反常?”

燕南想了想道:“皇上等臣调来卷宗瞧瞧。”他说着便转身回东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回来,对着姜佑躬身道:“这是个小人物,寻常没怎么在意,今日一瞧才发现两宗不寻常之处,一是他有位妾室是临川王所赠,二是他亲儿子这回雪灾在南边好像闹出了许多岔子。”

姜佑细细想了想,冷哼道:“还以为他有多忠义呢,只怕是犯了错儿被人捏住痛脚,这才受制于人。”

燕南见她毫不疑心督主,心里一松:“皇上您看...”

姜佑摆了摆手:“不急,先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再说。”

☆、第87章

姜佑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报唱的内侍宣布午朝开始,她才理了理衣冠,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那陈御史一见她就迫不及待地道:“皇上,臣以为薛元的罪状已经足够清楚,请皇上立即下旨,先让薛元回京。”

谁都知道仅凭着这么一份折子一句话不可能要了薛元的命,但若是姜佑一旦松口让薛元先行回来,两人之间必生嫌隙,帝王之业,有了嫌隙离彻底离心离德还算远吗?

他看在姜佑坐在上首静静地瞧着他不言语,心里没有来的一慌,干脆换了个劝法道:“皇上,如今薛元势大宦官专权,现在市井百姓只知东厂不知朝廷,所以朝中才制造了这么多冤假错案,难道您忍心看到朝中上下都风声鹤唳吗?”

一众文官都没有说话,虽然心知未必有陈御史说的这么严重,但如今小皇上亲近东厂亲近宦官,这让他们心生危机感,如今要是能让皇上和薛元离心,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直接从东厂的害处说,这手挑拨离间倒是玩得好,姜佑护短的心思起来,心里对这人厌恶至极,长长地哦了声:“当初成.祖设立东厂,就是为了肃清朝纲,监督百官,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若是持身正派,又有何惧?”她抬手招了招,马成立刻捧了卷宗上来,她随手翻了翻,对着陈御史微微一笑:“你儿子犯下这般大事儿,难怪你怨恨东厂,真以为薛掌印倒了你儿子就能逍遥法外?”

陈御史面上冷汗涔涔,似乎不明白她怎么就知道了,这还是那个不在朝上说一句话的傀儡皇帝吗?他嘴唇颤了颤:“臣不明白皇上所言...”

姜佑看他现在还想推诿,想到他方才慷慨陈词,心里难免鄙夷,把卷宗扔到他面前:“你儿子赈灾不力还想推诿责任,没想到你这个做老子的也不成多让,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瞧瞧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儿!”

陈御史仍旧想抗辩:“皇上,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臣弹劾薛元跟臣儿子之事并无干系,臣只是忧心江山社稷,履行御史的职责而已。”

姜佑手指翻了翻他先前递上来的折子,鄙薄道:“既然能搜集这么多条罪状,想必你是早有准备,为何不在你儿子出事儿前递上来?为何不在掌印出京前递上来?”她冷声道:“你这混账东西,明明是为了私人恩怨,公报私仇,最可恨的是还偏偏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玩弄朝纲于股掌之上,当朕是不辨是非的傻子不成?”

她说着就已经起了身“将陈御史罢官,他儿子交由刑部处理,诸位御史也都给朕听清楚了,若是真正无私为民自然是好事儿,若是想公器私用,那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御史言官最重清名,他儿子的案子一翻出来,不管状告薛元是真是假,首先目地就存了私心,不能说是一心为公了。听到姜佑的这番话,其他的言官也都不动声色地挪开几步,脸上火辣辣的,嫌恶地瞪着陈御史。

姜佑虽然赢了这一场,但想到他们把薛元说的如此不堪,心里还是火冒三丈,连退朝也不说就下去了。

陈御史虽然是自己作死,但到底同为文官,其他人脸上也无光,且对姜佑的过分袒护有些不满,都聚到李向忠身边问话,更有那性子直接的直言问道:“李公,皇上头回亲政就表现的如今亲近薛元而疏远文官,难道坊间传言是真的不成?”

李向忠目光如冷电一般扫过说话的那人,淡淡道:“先皇和先皇后早逝,皇上在薛厂公的庇佑下长大,有些师友情分也属常事,皇家之事不可妄议,背后道人长短和那些泼皮无赖何异?还请诸位小心着些,把自己的口舌都管住了。”

李向忠是清流执牛耳者,他说话自然没哪个文官敢反驳,听见了都纷纷低头,唯唯称是。

姜佑想到那些言官攻讦薛元的话还是愤愤不平,往回走的时候脚底下不看路,差点一跤绊倒了,幸好旁边有人出手扶住,笑着提醒道:“皇上慢些,跌跤了可就不好了。”

她抬眼一看是才当了殿前侍卫的张东岚,他今日穿的是武官服侍,瞧着很是气派,她笑道:“这身儿还挺适合你的,原来矮冬瓜似的,现在也长高了不少。”

两人齐声笑了起来,他们模样极其相似,笑起来都是一般的爽朗明媚,张东岚笑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看了看四周没人才递给她:“这是街头陈家的柿子饼,你原来最爱吃的。”

姜佑自打拔了牙之后就对甜食提不起兴头来,闻言摆了摆手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朕现在不吃这个,回头牙掉了都不敢张嘴说话。”

张东岚一怔,眼底掠过一丝怅然,随即收回手微微笑道:“皇上长大了,最喜欢的人和事儿也跟着变了。”

姜佑眨眨眼:“人长大了,眼界自然更开阔,喜欢的东西也会多起来,总不能固步自封吧。”她说着捣了他一拳:“上回你死都不说的事儿就是这个吧,害得我差点在朝堂上被人揪住小辫子。”

张东岚苦笑着揉了揉肩膀:“空穴来风的事情,臣以为没人会信,怕说出来污了你的耳朵,没想到还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他抬眼瞧着姜佑的神色:“这事儿既然是假的,皇上和厂公并无首尾,旁人说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姜佑神情不自在起来,忍不住错开头:“三人成虎,听他们嚼舌根子也觉得烦。”她侧眼问道:“你也觉得掌印像人说的那般不堪?”

张东岚瞧见她的神色,心里往下沉了沉:“我不了解掌印,不好妄下断言,不过皇上器重想,想必他是个才智双绝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