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楼思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了奇景,折扇往前一指,惊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人喜欢顶个梯子在头顶上。叔啊,跟他一比,你喜欢听铃铛声响还挺正常的。”

“此乃通天冠也。”沈梅廷翻了个白眼, “一听就是外行。”

池萦之替两边互通了姓名。

两边互相听闻过名姓,见面还是头一次,敷衍地见了礼,沈梅廷拉着池萦之就往后院方向走。

“我说池表弟,昨日的便条你是没真看见还装没看见?我等你一起去后院等了一早上了,忍着饥肠辘辘,哈,就等着你回来吃午饭。”

池萦之:“……”所以剧本关键剧情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是不是?

她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大侄子,救我。”

“嗯,后院查看什么?”楼思危感兴趣地追过来,“带我一个,我也要去!”

池萦之:“……”

一刻钟后,三个人站在重兵把守的驿站后院处。

关押了重犯的后院,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门户紧闭,反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众官兵的呼喝斥责声,传唤热食热水声,清点人数声,闲谈声,囚犯们的低声哭泣声,锁链抖动声,混成一片嗡嗡嗡的声响,听起来嘈杂得很。

后院的两道木门大开着,从外面一眼可以看到里面院落的情况,以及四周靠着院墙凌乱堆放的囚车。

所谓后院,其实是一片极宽敞的沙土地加个围墙而已。上百名衣衫褴褛的囚犯以铜锁链锁成两排,黑压压坐在一处。这些都是从犯,里面不少女眷和孩子。

重点关照的要犯都单独关押在囚车里,用木枷锁了,不论风霜雨雪天气,不入京城绝不会放出囚车。

池萦之粗粗一眼望过去,只见十几辆囚车里的重犯个个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她也分不出哪个是蜀王世子。

她还想多看几眼,站在院门口最前面张望的沈梅廷却突然以大袖掩面,踩着高齿木屐,哒哒哒地掉头就走。

“我的西天佛祖。”擦身而过跟池萦之说话的时候,沈梅廷不忘用衣袖挡着脸,“竟然是他们。唉,我和蜀王府的几兄弟都算是旧识,如此尴尬局面下遇见故人,简直是天意弄人。”

沈梅廷认出这批重犯的来历了。

说起来,蜀王府起兵谋逆是今年五月的事,被朝廷派兵镇压下去是两个月前的事。

算算时间,蜀王亲眷从封地押解上京,差不多正好是现在的时候。

沈梅廷低声哀叹倒霉,居然跟这帮犯了谋逆大罪的死囚住在同一个驿站里,拉着池萦之就要走。

怎奈何他头上的通天冠太过扎眼,风格独具,直接被人认出了身份。

“门外站着的可是信阳侯家的沈小侯爷?”

沙哑粗粝的嗓音在后院里骤然响起,不论是官兵的闲聊声还是囚犯们的哭泣声同时一静。

在场众人转过头去,数百道视线齐刷刷望向角落处一辆囚车。

这辆囚车里坐着的,肯定就是开口问话的人了。

下一刻,数百道探究的视线又唰得一下转向院门外。

“糟糕。池表弟,我先走一步。”沈梅廷见势不妙,保持着衣袖掩面的姿势,穿着高齿木屐哒哒哒地飞快跑了。

“叔啊,我、我也先走一步。”楼思危也知道谋逆大案的厉害,不敢停留,掉头同样飞奔而去。

只留下穿着高齿木屐、能走不能跑,被独自丢在院门口的池萦之:“……”

囚车里开口的那人胡子拉碴,褴褛肮脏,已经看不清五官面目,但池萦之与他对视了一眼,依稀觉得眼睛眉毛的形状似曾相识。

那人沙哑地笑了一下,“——看热闹的原来还有池世子。多日不见,池世子可还认出司某来?”

池萦之硬着头皮打招呼,“司世子。”

——蜀王和他们这些异姓藩王不一样,是正经的司姓皇室血脉,论起辈分来还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

蜀王放着正经王侯不做,非要起兵叛乱,连累了自家儿郎,好端端的藩王世子混成如今的惨样。

亲眼看到了认识的人穷途末路,池萦之有些感慨。

但像剧本里设计那样,深夜把人放走、从此搅动天下乱局之类的大事……还是算了吧。

她能做的,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天寒地冻的,铜链子锁在一起的从犯们尚能聚在一起取暖,囚车里的主犯一人一车,只能在风里硬扛着。”

她叫来了青阳驿丞,吩咐道,“给囚车里的重犯加一碗热汤,每人一个热馒头吧。”

青阳驿丞得了吩咐,和官差商量了半日,果然把热汤和热馒头挨个囚车发下去了。

池萦之站在院门口,眼看着蜀王世子半刻都等不及,捧着一碗烫舌头的热汤囫囵喝下去,随即大口咬起炉灶烤热的馒头,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

没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了蜀王世子沙哑的嗓音,“池世子,今日你看我可怜,他日谁知道会不会轮到别人看你可怜!”

池萦之装作没听见,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但她穿着木屐实在走不快,只听蜀王世子的声音在身后持续响起,“你我同为藩王之子,当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当朝太子司云靖乃是刻薄无情之人,对待我们司氏血亲尚且如此!如今你们奉召入京,成了瓮中之鳖,还有好下场吗——”

蜀王世子的呼喊声,直到走出了很远,还在耳边回荡着。

池萦之脑子嗡嗡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