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点点头,两人对话见,登州军已经进到六十步,后金军进行了第二轮齐射,依稀可见登州镇第一排不断有人倒下,马上又被后面的人填上,给阿济格的感觉是乌真超哈的射击几乎没起作用,但李九成既然这样说,看来登州军很快要停下,下一轮对射乌真超哈恐怕会损失惨重,但登州镇的损失也会很惨重。
索尼估计双方对射会持续一段时间,便转头对身后的巴牙喇壮大道“告知巴牙喇章京,若中军取胜,请全力击破其左翼,然后驱逐敌军溃退,之后侧击镶蓝旗对面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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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弥漫的后金阵线上,第三轮齐射到来,但远远不如第一轮齐射的威力,由于正蓝旗需要后退装弹,队列变换中引起混乱,射击变得零散,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乒乒乓乓的火枪声中,登州阵线上不断有士兵倒下,现在他们已经接近到后金兵五十步,停止前进的号音还未传来。
此时前方又是几点伴着巨响的火光闪现,是后金军在射击,唐玮心中一紧,头顶发麻,还不及求神拜佛,便听“当”一声,随即身旁的谢飞惨叫着向前仆倒,几点血珠溅到唐玮脸上。
“谢。。。”
唐玮只喊出半句,谢飞地面上的身影就被队列抛在身后,第二小队的吴墨补上来,替代了谢飞的位置。
所有士兵目不斜视继续前进,唐玮脸上淌过两行泪水,对他来说,这个陪他一起入宣传队,一起当戏鞑子,又一起陪他入伍的兄弟,是比亲人还亲的人。
唐玮抬起头,关大弟的背影出现在原本连长的位置,他拿着一根旗枪,用标准的步幅坚定的往前走着,面前后金阵列就在四十余步之外的烟雾之中,里面还有零星的火焰闪动着,唐玮咬牙切齿,变得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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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军已经走了四十余步,登州军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他们在漫长的战列上汹涌而来,在他们的巨大威逼下,后金队列已经混乱,喊声枪声响成一片,弥漫着呛人的白烟,视野不清,号令无法听清,后金军的基层指挥已经接近瘫痪。无法进行齐射,线列上响着杂乱的枪声,将一团团白烟喷出,前方的视野愈加模糊。
张忠旗此时拿着仿山东镇的燧发滑膛枪,颤抖着打开药壶盖,向火门倒入引火药,火枪下一具尸体,头朝西倒在地上,这个指挥张忠旗的旗队长适才被一发登州散兵的射击轰烂了脑袋,他双眼圆睁,脑后一个大洞,流出一滩红白相间的液体,已快到张忠旗的脚边。张忠旗装填引火药时,视线刚好对着这具尸体,这造成他比平时的装填慢了很多,倒了几次才发觉壶盖没取下。
对面鼓乐喧天,登州军每次整齐踏步的声音就让张忠旗心口一跳,这样的声音背景中,又夹杂着身边射击声、受伤士兵的惨叫声、军官叫骂声,还有呛人的硝烟味,这些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的东西让他极度紧张。
他一边装弹,一边偷眼看着前面,第三轮齐射后原本他就应该变成第一排,但张忠旗利用队列中的混乱躲回了第三排,正在庆幸时,身后的一名真夷吼叫连连,挥刀砍死身旁一个捅断了木捅条的汉兵,鲜血向前喷洒到张忠旗的身上。
张忠旗一个哆嗦,此时正好前方有人要退回,他赶紧上前一步到了第二排,离开了那个危险的真夷,他从前排的间隙中透过烟雾往前一看,红色的浪潮伴随着鼓点汹涌而来,张忠旗发了一下呆后,哆嗦着继续装弹,但却怎么也完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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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三十步,金声仍未传来,登州军阵列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沉默的前进,后金阵线上的射击已经完全混乱,他们预先装填的第一波弹药发射后,便只有零星的射击。
但随着距离接近,这些零散的射击也变得很准确,越靠近后金军战线,登州军伤亡者渐多,前排死伤超过四百人,战列前进后,身后留下一地伤亡官兵,白衣的救护队抬着担架往来穿梭,时有重伤者边爬边大声哀嚎,呼唤救护队。
听着传来的枪声和惨叫声,骑马跟在队列后的钟老四的脸上古井不波,转向身边作战参谋“距离多少?”,参谋忙答道:“大约距敌三四十步,到十五步还有片刻,朱冯在前排会控制好距离的。”
钟老四满怀信心,转头看了一眼外侧跟着的那个吴三桂,吴三桂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登州镇的进攻,连口水流出来也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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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目瞪口呆的看着左翼的情景,他还没有等到多尔衮出现在转子山以北,登州兵就已经发动了这样的进攻。
他曾经以为登州兵是发傻了,乌真超哈在西平堡用两轮齐射击溃了辽镇,登州兵居然会一头撞入了三十步还不停止,他们似乎完全没有畏惧。这是什么样的军队,皇太极恍然间看到了对面飘扬的飞虎骷髅旗,他喃喃道,“果然是草河堡那支登州兵。”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对身后的两名巴牙喇怒喝道:“再让人去,叫多铎那个混蛋马上带马甲来!让多尔衮立即撤回!”
巴牙喇屁滚尿流的去传令去,皇太极急急回头看着左翼,对葛布什贤超哈的章京道:“葛布什贤超哈随朕去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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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旗满头大汗,登州镇如同没有畏惧的机械,迎着火铳的齐射前进,距离越来越近,这让张忠旗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他所在的牛录队列纷乱,一个小拨什库还在前排发令,但实际上齐射已经不存在可能,。
对面的登州军战列如墙而进,竟然在三十步还未停止,乌真超哈已经完全慌乱,他们也从未想到面对火枪可以如此打仗,随着距离更加接近,压力渐增,虽然后金军射击越来越准,但登州军倒下一人后排便补上一人,队列毫不停留,一如不知生死的机械一般继续推进,给后金军的感觉是杀之不绝,一种无力感涌上他们心头,如果不是有甲兵压阵,这帮半奴隶军队早已崩溃。
张忠旗此时依然在第二排,他终于成功向枪管中倒入发射药,鼓乐声和踏步声越来越近,欢快的铜笛在他耳中却如索命的鬼叫,地面伤兵的惨叫也不停冲击着张忠旗的耳膜。
以张忠旗的认识中,从来没想过有人能面对火枪的射击从容不迫的前进,对面那些如机械一般逼来的物体,张忠旗已经无法理解他们的意志。
他知道鼓乐停止的时刻将会面对登州军的齐射,他曾见识过登州军在远距离的齐射,这次会怎样,张忠旗越想越怕,手越抖越厉害。
“射”,前面的旗队长又在指挥齐射,第一排响起稀落的枪声,只有七八声枪响,却有二十多人从前排退下,显然大部分是浑水摸鱼,想早点躲到后排,在登州军强大的压力下,很多汉兵甚至无法完成装填,张忠旗所在牛录的军官损失不多,虽说还有基本的指挥,但队列的混乱使这些人无力控制这类情况发生。
张忠旗抽出木捅条,哆嗦着移到了枪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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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玮离后金军只有二十步,停止的号音声仍然没有响起,他的小队十五人中,江老五、袁谷子、彭云飞、谢飞等七人都倒在了前进的路上,唐玮却没有了丝毫的害怕,他的面目狰狞,全身和手心都沁满汗水,他只能用最大的力气抓紧步枪。
面前后金军因为烟雾看不清面貌,但通过动作就可以发现登州军的接近让他们惊慌失措,他们中很多人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尖叫,有的竖着枪管在倒火药、有的在抽通条、有的在地上捡火绳、有的没有射击便往后退,甚至有几个后金兵扔了火枪,把腰刀拿在手上,却又不敢冲上前来,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唐玮左前方的一个后金军突然向前跳出两步,抓着枪管,尖叫着向登州军队列疯狂的左右挥舞火枪,似乎如此可以把敌人赶走。
正在此时,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将烟雾向后方推动,面前视野顿时清晰起来,唐玮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一名后金军慌乱和害怕的眼神。
不待他再细看,一声长音的停止号声终于响起,营部的步鼓快速连敲四响,关大弟大喊一声“全连。。。”
唐玮等周围听到的士兵立即大声重复,好让其他士兵也听到。
“全连。。。”
“停步!”
嘭一声,全连齐刷刷的右脚猛踏地面立定。
震动、鼓声、笛声、踏步声全部消失,而在全营的战线上,三个千总部的前排连长,同时发出停止命令,各连陆续站定,经过长距离的行军,战列不是标准的直线,距离后金军军大致在十五步到十八步之间。
由极动在瞬间转为极静,这样极具变化的场景吸引了对面后金军的注意,包括正在装弹的士兵,他们似乎都停顿了几秒,他们呆呆的看着十五步外沉默的敌人,眼睛鼻子都清晰可见,似乎触手可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该做什么时,登州军又有了动作。
“预备!!!”关大弟高举旗枪,用他最大的声音发出命令
唐玮听到后和第一排的队友一起大声重复“预备!!”,同时把枪口向上,枪身举高,扳开击锤,使燧发枪处于击发状态,一片金属摩擦的咔咔声,周围连队陆续传来同样的声音。头顶的刺刀丛林又长高一截。
齐射在即,乌真超哈终于反应过来,有人要逃跑,有人要冲向登州镇,有人想躲到其他人背后,有人大喊大叫,还有人在继续装填,督战的巴雅喇挥刀砍死不少大叫和逃跑的,却无法控制混乱的扩大,好几个失去指挥的牛录挤成一团,山寨版登州军原形毕露。
唐玮对面几名后金军对准登州军射击,却只有两门火枪正常开火,其余几名不是火绳熄灭就是忘记倒引药,唐玮身旁的吴墨一声惨叫,被击中**,应声而到,其他士兵巍然不动,后排补齐时,连长第二声命令传到。
“瞄准!!”
“瞄准!!”唐玮嘶声竭力的嚎叫着,阵线上前两排上千支燧发枪齐齐放平,前两排士兵都整齐的将燧发枪放平,瞄准他刚才鼻尖正对的一个汉兵,那个汉兵刚刚抽出捅条,准备打开燧发枪的击锤。
对面的混乱让唐玮顿生一种自豪感,他是英勇无畏的登州军,鞑子在他面前只是一群胆小鬼,他可以成为战斗英雄。
登州军举枪后,后金军终于直面枪口,后金军战列有如洪水冲击下即将崩溃的河堤,部分地方已经溃散,这些汉军无法承受如此近距离面对枪口的心理压力,陷于半疯狂状态,他们拼命往后方跑去,被正黄旗马甲督战队的屠刀砍倒大半,他们依然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离开对面那个可怕的战列越远越好,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了。
陈新、皇太极、钟老四、孔有德、索尼、两军后阵、两翼、炮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放平的滑膛枪吸引,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看着只相隔十五步的战列,人们平息静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静待着结果的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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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旗刚刚把捅条抽出来,登州军十五步外站定的动静他注意到了,从那时起,他全身就开始抖个不停,**一阵阵尿意不断袭来,双腿颤栗得几乎站不住。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第一排,刚才在他前面的人已经跑到另外一列的第二排,与一帮人扭打着挤在一起,都想躲到对方的身后。
等对面齐声叫喊的瞄准声传来,张忠旗茫然抬起头,自己与登州军之间毫无阻挡,对方高举的枪口已经放平,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他的感觉如同被**放在舞台上一般,在他的正对面,是一个穿红军装的胖子,小眼睛中闪动着一种兴奋的光芒。
张忠旗张大着嘴,全身发麻,愣愣的望着那个胖子,他已来不及逃跑,这样距离的齐射,结果可想而知,在那一瞬间,张忠旗忽然觉得周围的惨叫、怒骂声都从耳中消失,全世界一片安静,只剩下对面那排黑色的枪口,而时间在此刻似乎也凝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