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苏含章却笑得云淡风轻,“就算我真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日,我也要戚展白先死在我眼前。”

从头到脚的寒意,沈黛怔了一刻,怒道:“这事与他何干?他也是受害者!”

“可是他偷走了我的一切,不是吗?”

苏含章起身,缓缓朝她走来,一字一顿地质问:“湘东王、战神......这一切本该是我的人生,现在却被他的母亲、他的祖母强行夺走,平白给了他。我难道不该跟他讨回来吗?”

“不应该!”沈黛不卑不亢道,“你只瞧见了他表面风光,又如何懂得他心底的苦痛?”

“戚家待他不错,何尝不是念着他那身皇室血脉,能叫陛下偏颇于他,给戚家带来滔天富贵?湘东王?呵,倘若不是他那身骨血,换成别人,陛下会破格许下这么大的荣耀?你说他盗走你的人生,你又何尝没有抢走他的人生?他本该是皇子啊!”

一番慷慨激昂,像是一叠巨浪,排山倒海般,在屋内再次冲刷出寂静,比刚才还要庞大的寂静。

苏含章站在沈黛面前,垂眸睨着她,良久,冷笑道:“他无错,我便有错吗?他不稀罕戚家给他的一切......”他顿住,唇瓣几不可见地轻轻颤动,似是不甘,又似是祈求,“我稀罕。”

一双幽黑的眼瞳在月色中汹涌着磅礴怒意,怒气深处是真切的悲哀。

这大约是他头一回真正卸下伪装,在外人面前,将自己心底的脆弱和渴望表露出来吧......

沈黛心底被牵扯了一下,到底是没忍心在这时候刺激他,放软了声音,“不是没有人肯对你好,你若是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好好过日子,会有人珍惜你,也会有很多女子陪你......”

苏含章忽然侧头笑了,微微垂首展颜的模样,有少年般的青涩。

低下头,他与她温柔平视,“我不要很多女子,我就要你。”

唇瓣游向她耳畔,俊容被她侧脸阴影挡住,再打上光晕时,温柔已悉数隐匿,徒留冰冷残忍的笑意在他漆黑的凤眼里徐徐泅染开,好似夜雾里陡然乍现的剑光。

“还有戚展白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国际惯例,每一个病娇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58章

接下来几日, 沈黛便这样被关在了大皇子府上。

苏含章待她不薄,至少没真的让她在大冬天去住地窖,而是特特命人给她收拾出了一间厢房。

说是厢房, 却不只单单一间屋子, 而是一整套设计精巧的居寝,插屏高槅将主次分割得恰到好处。

院子里栽满了海棠, 地下挖通暗渠,时刻拿文火木炭煨着。是以外间早已千里冰封,这处小院依旧温暖如春, 花色灼灼欲燃。一日下来,不知要平白烧掉多少银钱, 苏含章却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屋里一应家具也都齐全,甚至还安排了伺候的丫鬟。

听她们话里的意思, 这里原是给正妃预备的......

她们眼里满是欣羨,沈黛却嗤之以鼻。

这里再好,都不及柳州湖边她和戚展白的那座小木屋。

府里到处都是眼睛,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不错目地盯着她,沈黛只能在屋里待着。只有每日用饭时, 她才被准许出门,去暖阁“伺候”苏含章。

所谓伺候,就是简单地陪他吃饭, 坐在他身边听他说话。

有时是在听他回忆过去, 有时就只能亲眼看他如何笑眯眯地惩罚犯错之人, 鞭刑、炮烙......无所不用其极,耳边全是受刑人刺耳的尖叫,能叫人在数九寒天里惊出一身汗。

若是有人来禀报外头的局势,苏含章便会把她打发去屏风后头。

起初, 沈黛很排斥与他同处一室,死活不肯去暖阁,直到发现自己能躲在屏风后头偷听他们议事,从他们口中知道戚展白和爹爹他们的消息,她心底那股子恶心感才稍稍缓解。

青山不止一次暗示苏含章,她偷听之事,苏含章都只是笑笑,并未防备。

算日子已经有七天了。

苏含章挟天子以令诸侯,虽手握大邺几乎所有兵马,奈何师出无名,士气终归弱了。许多将领对上戚展白,还没展开交锋,就被他的气势震慑到,纷纷临阵倒戈。

戚展白借着这股东风,以“清君侧”为由,加之自己多年积攒的威名,一路北上可谓势如破竹,顺风顺水。眼下除了帝京,大邺其余版图已尽在他掌控之下。

“依照他们的脚程,三日之后便会兵临城下。”

这是沈黛离开暖阁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自那之后,苏含章就再没招她去暖阁一同用膳。

沈黛被彻底禁足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小院里,红墙四合,框出头顶灰蒙蒙的四方天幕,像是一口深深的古井。周围都是苏含章派来监视她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最后连屋门也被加了锁。

她反而松快不少。

三日,再熬三日,她的小白就会来救她了!

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越是临近那一刻,她就越要静下心来。

苏含章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端看外头这些人就知道。便是死,他也会抱着戚展白同归于尽。眼下他是待自己不错,可焉知这些好,不是他为她黄泉路上准备的践行礼?

没猜错的话,三日之后,就是她这个人质发挥真正作用的时候。

又去了一日,院子已被他们的眼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铁桶,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入夜,屋里一片森暗。

沈黛抱膝缩坐在床头,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窗缝里冉冉升起的月牙。

门外“哐啷”响起开锁声,一线光从门口照进来。

青山推开门,先往里瞧了眼,确认她人还在,他稍稍松了口气,退至一旁。几个重盔铁甲的护卫随他一块让出路来,墨黑的斗篷将他们从头罩到脚,一动不动守在门口,跟鬼魅一样。

脚步声“蠹蠹”打碎夜色的寂静,苏含章自门口迈进来,负手在床前站定。同样是一身玄黑斗篷,拖拽在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竟难得没穿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