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之人玉树一般迎湖而立,并不去管,周围侍立的人自然也都不敢妄动。雪白的一身衣裳,身影修长,在新雨初霁的阳光下像朦胧的晨雾。
怎么是他?
沈黛心中涌起茫然,转身要走,却被身后横刀围上来的侍卫拦住。
“郡主既然来了,为何不吃一盅茶再走?”
苏含章拂了下玉冠带子,层叠袍裾缓缓拖曳过莲花纹青砖,人在石桌前坐下,不紧不慢地点好一盏茶,抬手递向沈黛,浅笑如皎月。
修长白皙的指节托着碧色茶盏,宛如春水映梨花。杯盏的重量分到他手里,都被轻松化去。因这动作,食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格外醒目。
沈黛定睛一瞧,心肝都颤了一大颤。
那是苏元良最宝贝的白玉扳指,从不离身。平时沾了一点灰,他都要反复擦拭好几遍。
眼下却有一滴嫣红的血,深深嵌入玉石肌理,衬着那人嘴角悠然的弧度,让人在三伏天里,硬生生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晚上补二更,为了治拖延症,就定个更新时间,大概晚上10点左右。
评论里的问题,剧情方面不能说,但可以放心,这是甜文,不虐,大概下个月就能完结。
谢谢所有追更的仙女,么么~
第33章
夏日的雨水总是来得比平时要更加随心所欲, 才刚还风清日朗,这会儿天地便浑浊起来。
雨幕遮天蔽日,自琉璃瓦上的一排鸱吻脊兽间倾泻而下, 遮盖了大半光源。两列内侍们举着蜡烛, 颔首碎步入御书房掌排灯,顶端一点细微的星芒被长风挑得发亮。
戚展白扭头望着檐下齐整的白线, 心里没来由地忐忑。烛火晕染他侧脸,紧锁的眉宇间覆上了一层幽异的光。
上头的人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拱手朝那髹金龙椅一揖:“臣在。”
臣在?
就只是人在,心不一定吧?
天佑帝心中暗暗一哂, 在纸上洋洋走完最后几笔,敛袖将笔搁回笔洗中, 俯身吹了吹朝纸上未干的墨迹。
“去西凉的行装都收拾好了?朕听说昭昭这几日总缠着你,非要与你同去。这订了亲就是不一样,从前便是朕八抬大轿请她过去,她都不一定肯赏这眼,还是你小子有福气。”
冷不丁的一句打趣, 饶是沉稳如戚展白,脸上也不免闪过一抹红,心里倒是暖洋洋的。躬身又是一揖, “臣惶恐。”
“你也别惶恐了。”天佑帝摆摆手, 将写好的字递给内侍装裱, 指着案头一摞奏折抱怨,“近来这些人是越发着急了,一个两个全在催朕赶紧立储。老二没出事前,一个个都说他好。现在老大回来了, 他们一夜间全改了口,都改捧老大去了。”
边说边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翻了翻,抖着手亮给他看,“你瞧瞧,这个也是。”
轻哼一声,他收回来继续翻阅,指尖不停摩挲熟罗压纸的边角,却半天不见翻过去一页,状似不经意地瞥戚展白一眼,“你怎么看?这大皇子......适合做太子吗?”
戚展白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适不适合,哪里轮得到他置喙?
自苏元良倒台后,朝中关于立储的呼声越来越大。尤其当苏含章回京,还立了这么大一功,众人几乎是一边倒地推举他。
可不推举他又能推举谁?
陛下膝下子嗣稀薄,除了苏元良,就只有苏含章和三殿下、四殿下,这三位皇子。
而那两位最近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一个因勾结苏元良贪渎救灾赈款而遭弹劾,民心尽失;一个又因坠马,至今还昏迷不醒。
怎么看,这东宫之位都该是苏含章的。
而这位大皇子,又正是民心所向,于公于私,陛下都不该有所犹豫。
可偏偏,他还真犹豫了。
就因为苏含章出身低贱?
明明当初那么多人反对立苏元良为太子时,他还力排众议,倾尽所能栽培,还险些把他的昭昭给......
想到这,戚展白狠狠闭了闭目,深吐出一口浊气。
与这位大皇子,他其实并无多少交集,甚至还有些排斥。至于理由,他也说不上来,仿佛就是天生的敌意。
许是因为看不透吧......
他喜欢万事万物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对于这种捉摸不定的异数,他素来反感。
而且,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苏含章对他也是如此。
且这敌意,还并不比他小。
圣心难测,弄不清楚陛下这问话背后的深意,索性就不要掺合,免得惹祸上身。戚展白含糊道:“立储乃国之大事,臣不敢妄言。”
外头暴雨如注,大殿却安静下来,雨珠“哒哒”敲打着支窗,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天佑帝在浩大的雨声里执卷深深望着他,眸底云遮雾绕,身形恍若凝固。长风入内,莲花座上的蜡炬忽地爆了下烛花,跳动的烛火耀亮整座大殿,却映不进他眼底。
戚展白不由疑窦丛生,但还保持着向上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因心里记挂着别处,他眼梢余光总忍不住瞥向窗外。
大约是觉察到他的心不在焉,天佑帝轻叹了声,抬手揉摁额角,无力地挑了下指头,“去吧。”语气像是失望,。
戚展白攒眉,狐疑地向上瞧了眼,颔首告退,到底是没说什么。
外间雨越下越大,雷声含在乌云里,时不时闷声闪过一道白光,远处的景致都模糊在了朦胧水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