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的间隙,他还不忘给来人一个浸满寒霜的眼神警告。
那公子结结实实哆嗦了下,连连哈腰认错,叹了声,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周围人也都泄了气,各自悻悻散去。
人群去了一层,留下的,全是姑娘们欣羨的目光。
戚展白还杵在那,腰背紧绷成铁板,戒备地护在她面前,一步也不肯退。
沈黛捧着袖子哭笑不得,抹着泪花打趣道:“他们会不会打起来,我是不知道了。可我怎的瞧着,你倒更像是要打人?”
戚展白轻哼了声,应得干脆利落,“他若再上前一步,我就真要打他了。”
正巧这时候,他们的船到了,正停在岸边,戚展白便拉着她往踏板上去。
关山越寻来的船有些大,踏板都垫得比其他船高出许多。底下江水极深,又是晚上,低头往下一看。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瞧不出来,却让人头晕目眩。
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戚展白不敢放松,扶着沈黛的手臂,主动迈小步幅,配合她的速度慢慢往上走,时不时提醒她“小心”。一双剑眉紧锁着,不像去逛灯会,倒更像是要上战场。
沈黛抬头,正好看见他肩膀,那么宽阔,足够为她遮风挡雨。心里原本存了几分惧意,这会子因为他,全散了个干净。小鸟般依进他怀里,安心地将自己交托到他手上。
快登船时,就听一声响亮的“咚”,船像是被什么撞到,“咿咿呀呀”在水上猛烈摇晃起来,溅起的水花“哗”地将岸边的人淋出一串尖声惊叹。
踏板跟着船身一块摇。
沈黛尖叫着,重心不稳,人直直要往水里栽。好在戚展白眼疾手快,及时展臂环住她腰肢,将人牢牢护在自己怀中,否则她就真要去江里喂鱼。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竟撞上了湘东王殿下的船。”
水上传来一道矜娇的女声,沈黛仰头望去。夜风吹开茫茫水雾,一艘黑漆的木船缓缓后退,离开方才相撞的地方。一个红衣少女正倚着船舷,单手托腮,盈盈冲他们笑。
水光接天,同夜色一般浓稠。
她这身红便格外扎眼,袒领开得有些大,能清楚看见锁骨下画着一支火红凤尾花。许是因为江边空气湿潮,又或许因为那花是新画上去的,花瓣儿上的彩墨都未干透。
“这船夫是本公主从西凉带来的,不大认识你们中原的水性,还望王爷和姑娘多多海涵。”
沈黛扬了扬眉,原是西凉的公主,宇文沁。
西凉和大邺敌对了数十年,这两年才基于对戚展白的忌惮,而主动附庸交好。这位公主,便是西凉送来帝京为质的。听说过两日,就要回去了。
大约是许久没回家,太兴奋,才会用这种方式跟他们“打招呼”的吧。
“相逢不如偶遇,船上备了我们西凉的葡萄酒,都是新酿的,王爷过来一道饮酒赏月如何?”
宇文沁一双媚眼幽幽睇到戚展白身上,丝般旖旎绵长,转向他怀里的沈黛,惊艳了一瞬便锋芒毕露,“王爷见多了中原的姑娘,想来也是腻了。不如......”她从髻上摘下一朵鲜花,亲了一口,抛到戚展白脚前,“不如多结交几个我们西凉的女子?”
她这装束在大邺本就少见,行事又如此大胆,不拘一格,与中原女子截然相反。岸上众人颇觉新鲜,旋即爆发出一片起哄吹哨声,“答应她!答应她!”
甚至还有人蠢蠢欲动,想去抢踏板上那朵鲜花。
沈黛太阳穴一阵“突突”,咬着牙正要帮戚展白拒绝,他就先冷着眉眼,斩钉截铁道:“不必了,本王还是更中意身边的女子。”说完他便低头,缱绻地望住沈黛,“走吧。”
余光瞥见踏板叫水花打湿,变得湿滑难行,他皱了皱眉,干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目不斜视地往上走。行过那朵鲜花,他也不低头瞧,若无其事地踩在上头,走了过去。
跟踩踏板没什么两样。
沈黛叫这毫无征兆的一抱吓了一跳,两手下意识环抱住他脖子。
原以为这样的环境,双脚不着地,她会更加害怕。不料抱着她的那双手宛如铁铸铜浇而成,牢靠得,比她自己走路还令她安心。
她索性也偷了懒,依赖地在他怀里全身心放松,蹭着他的胸膛,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宇文沁脸上笑容却僵住了。
若问她为何要邀请戚展白?倒也不是因为倾慕。她脑子又没敲伤,怎么可能会倾心一个害她远赴异乡为质的人?
说白了,她不过是好胜心作祟,想见识一下这个连她父兄都不敢提名字的、所谓的战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她一向自诩美貌,男人们见了她,无不魂牵梦萦。若是能让戚展白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岂不也算是为西凉报了仇?
可现在......
望着他不屑一顾的身影,宇文沁咬紧下唇,原本那颗只为逗趣闲玩的心,逐渐燃起了女人的征服欲。
两人快走出她视线,她一扯衣襟,提着裙子追到船头,半幅身子往下探,“我这艘船更大,王爷当真不上来瞧瞧?”曼妙的身段因这动作,胸前景致尤其壮观。
这“大”,就更多了一层别的味道。
岸边的男人纷纷禁不住看直了眼,戚展白也停了脚步。
到底是男人......
宇文沁心头涌起得意,不屑地瞟了眼沈黛,转过身,举起巴掌大的小扇,转身对着后头的丫鬟,在半空软绵绵地点了点,“去,把那夜光杯取来,本公主今夜要和王爷不醉不......”
“既然宇文公主再三邀请,本王若一直推辞也不好。”戚展白微微一笑,“来人,照公主说的,收了这艘船,还有你的葡萄美酒了。刚好,本王缺一艘船装杂物。”
说完,他便目不斜视继续往前。沈黛皱着眉在他怀里不停扭动身子,像是窝得不舒服,他便挪了下手,让她躺得更安稳些。
却是一个余光都不往上分。
什么意思?要船不要人?羞辱谁呢?
想她千宠万爱地长大,追捧她的人就算没有一万,那至少也有八千,她一个也没瞧上。这回主动跟人家抛橄榄枝,他竟是这个态度?
宇文沁脖子都气粗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