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好几次想开口让她不要去参加什么冬修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参加冬修,就意味着要多交很多的钱。这时候的农民,除了国家规定上交的公粮之外,还有一项极沉重的负担,那就是‘三提五统’。
这项名目包含了乡镇、村子两级基层组织,向农民们收取的维持或扩大再生产、以及教育、维修等一切开支费用。
如果杨珍秀上工计的工分达不到规定的数量,就得拿钱来填补差额。这对于目前的老杨家,还是有很大的难度。
杨梅忙迎上前去,“妈!”
“这么晚才回啊?”说边着,边伸手去接她肩上的扁担箩筐。
“别动,别动,你拿不起。”杨珍秀疲惫的脸上现出些许笑来,杨梅能感觉得出来,她又清瘦了些。
杨珍秀不让杨梅替她接工具,自己却把手伸过来牵了她一起往家里走。那双手,也粗糙了很多,厚厚的茧子磨着杨梅的手心,竟还有些刺手。
还没下坡,就见着于婆婆颠着小脚,在屋门前张望。这时候队上一同上工的人大部分都平安归家了,杨珍秀又留到了最后。见了杨梅母女,似松了口气似的喊道,“吃饭啰!”
只是那刻意大声的话里,隐藏着不自然的声线,满含着无奈和心痛。
杨梅默默的叹了口气。
此时杨传明的家里,气氛也并没多融洽。
晚饭已经摆上桌,杨传明稳居上首,齐昌兰次之,掌勺的是余莲。她正忙碌着把盛好的饭分发到桌子上,端到每个人的面前,跟她一起这么做的还有五毛。
二毛还在综合厂打夜工为村民们赶制过年的衣服没有回家,八毛大爷似的坐着,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新大嫂。
对村民们来说,今年是头一个有盈余的丰年,表达过年的喜悦心情,最好就是给家里人全都换上一身新衣。杨传明家上工的有杨传明和大毛父子两个壮劳力,工分是尽够的。
齐昌兰和二毛每天都加班加点,收入也很可观。七毛、八毛年纪小还在上学,五毛也有家务要做,只有新媳妇余莲,位置有些尴尬。
给大姑子和婆婆打下手遭嫌弃,为了不让自己闲着惹人厌,就只能回到家里跟五毛搭档做家务了。
但这样活没少干,脸色也不少看,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在八毛的阴阳怪气里,几乎控制不住。
“大嫂,你在家就光做点饭也弄得这么晚啊,我都快饿死了。”八毛使了脸色,余莲不接茬,她还是不准备放过她。要知道她妈这几天天天骂大嫂,她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这让她感觉到这个大嫂就是专门用来发泄的,说点什么难点的,也没什么问题。
做的又是水煮白菜,炖白萝卜,天天就这几样,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饿了吃饭!哪里这么多话?”难得的齐昌兰这回没有为小女儿撑腰,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儿子心疼媳妇疼得紧,这会儿眼瞪着八毛,极度不悦了,那丫头还毫无知觉。
“八毛,往后你要是饿了就先吃,都是大嫂考虑不周,只想着留口热的给爸妈和你大哥他们了,没顾上你。你别怪大嫂啊,这么冷的天,他们在外面忙活,怪不容易的。”余莲笑得双眼眯成月亮弯,似乎带着满满的歉疚。
杨传明点了点头,能余莲很满意。“你大嫂做得对,八毛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啊。”间接的也算是为儿媳妇说了句公道。
八毛心里窝火,平常每个人都可以骂大嫂,凭什么到她就不成了呢?怒气冲冲的瞪了余莲一眼,有心摔了碗筷可见到杨传明冷冷的脸,又有些不敢。
“家里人人都想方设法的挣钱,就她吃闲饭。”八毛戳了戳饭碗,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虽然说是小声,但在坐的每个人都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