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后,流寂立刻眯了眼,连忙按住桌上的纸,用眼神向她示意。
叶莲灯狭促一笑,乖乖松开手,她的目的本不在此,只确认了这纸上的字果然和苏谢的姑姑有关后,便不再为难他了。随即,她取过几张没有写过的纸,拿起笔,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旁,向正在揉眼睛的苏谢招手道:“小谢,过来。”
苏谢立刻应声而至。
此前的空隙里,流寂已迅速将桌上写过的纸折了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桌上只余数张白纸。
“姐姐,叫我干什么呀?”
“你会不会写字呀?”
苏谢刚睡醒,反应了片刻,摇摇头。
“那好,我教你。”
她让苏谢坐在自己身上,手把手教着她写字。苏谢果然不会写字,叶莲灯带着她的手仅仅是刚写下一横,都是歪歪扭扭极为难看的。
叶莲灯仍是极有耐心地道:“这是一,你知道吗?。”
苏谢摇头,又点头。
“你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来自己写写。”
苏谢拿着笔,自己写下一横,这一横虽不够刚劲有力,却是相当流畅的。
流寂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那稚嫩的笔韵,温柔地笑着,称赞道:“写得很好。”
苏谢笔锋一抖,趁机收笔,嗫嚅地解释道:“我会写简单的。”
叶莲灯便问:“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苏谢摇头。
于是叶莲灯便在纸上示范了一遍。
不消片刻,两个字便写好了。
文秀雅致,工整清逸。
不像在流寂面前时写的“静”字那样狂放恣意了,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可反观苏谢,仍旧一脸疑惑的样子,叶莲灯便道:“我再示范一遍,你就来写写看。”
这一次,她落笔却又是另一种风格,与其说是风格,不如说是稚嫩,两个字笔锋僵硬,乍看来更像是一堆笔画强行拼凑而成。
苏谢仔细地瞧着,此刻已接过叶莲灯手中的笔,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叶莲灯一边瞧着她写,一边道:“苏字比较复杂,不会也很正常的。”
看着苏谢拿着笔极为认真,叶莲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凑近她,在她耳边柔声絮语。
“人呀,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名字是一个人存在的表征,书写自己的名字时,就像是在书写自己的人生。”
苏谢闻言,小心地勾勒着每一笔每一划,抿着嘴,生怕错了。
瞧她写完了,叶莲灯趁机轻声引导:“还记得昨夜和你说的立场吗?看着,我来教你。”
她执笔打算示范,却微微一愣。
流寂凝视着她的笔尖,发现她的手在微抖,并且,她执笔的手在极力克制。
他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她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表情。
等了良久,她终于落笔。
如果说上一次的字是稚嫩的话,那么这一次的字就连字也称不上了。
每一笔都在剧烈地颤抖,几不成形!
写完一个立字,叶莲灯暗暗地长一口气。
她看起来面无波澜,其实心内早已波涛翻涌。
不知为何,她的脑内忽然变得空白,不知如何持笔。要写“场”字时,她的大脑更是在刹那间变得空白。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抖动地更厉害了,幅度大到连苏谢都察觉了。
就在叶莲灯泄气,要向流寂求助的时候,一只手覆了上来,那只手上仍旧带着皮套,透着令人心静的温凉。
邢墨不知何时出现,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也是那样一笔一划带着她,静默无言地在“立”字后写下一飘逸的“场”字。
写完后,叶莲灯笑嘻嘻地甩甩手,瞟了眼邢墨和流寂,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过来看着苏谢,强行解释道:“这个立场这样丑陋曲折,但它仍然被写完了。即便一开始写得不好,遇见转机,它就有可能被扭转。”
她说的头头是道,“你看呀,这就是立场,既坚定又灵活。”
“来,让你叔叔教你。”
说完,她丝毫不给苏谢消化的时间,立刻把笔交给了她,起身将她按在凳子上。她又冲流寂眨了眨眼后,便飞快地拉着邢墨走了。
邢墨由她拉着,叶莲灯走得很急,一直走到没人的后堂,才放开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
是低沉到落寞的声音。
“我在忽然间变得不会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