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如此镇定,大玉儿倒有些奇怪:“怎么,惧了?”
“阿弥陀佛!”果园道:“刀斧加身,慨然而行;毁我谤我,不如一默。”
“斧钺加身,看来你这妖僧也知道今日在进宫难逃一劫。我大清什么时候容下过你这样的妖孽?”
“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又如何?小僧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想多了徒增烦恼,不是修行之道。”果园双手合十,念道:“烦恼以忍辱为菩提,是非以不辩为解脱。遇险以不乱为定力,执事以尽力为有功。”
看到果园一脸镇定地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倒有点宝相庄严的味道,大玉儿心中莫名其妙地一动,楞楞地看着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作为建州最有权势的女人,别的不管什么人见了自己都是战战兢兢,惟恐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个动作,惹下杀身之祸。
可这个小和尚见了自己却是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就好象在他眼中,在此地,此时,没有大清国的皇太后和臣民,没有男女,有的只是一个出家人和在家居士,正在侃侃谈论着禅机和佛理。
大玉儿这辈子看过的人何止千万,你知道在她面前一站,只需瞄上一眼,她就能判断出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
别的臣民来见她的时候,都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要想从这个最有权势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
惟独这个和尚就这么静静无所畏惧无欲无求地站在下面,目光清澈得就好象长白山天池里的那一泓青水一般。
这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
大玉儿已经肯定这一点,虽然听人说他好酒贪杯、不禁荤腥,爱钱,爱排场,对富人和穷人是两种态度,可他还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或许,正如刚才所说的,都不过是修行的方法,接引的法门。
真正的大德高僧,或许真不讲究这些。
大玉儿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杜勒玛推荐了你,那么……你就讲一段经吧。”
果园见她不再找自己麻烦,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自己已经过了,就问:“太后想要小僧讲什么经?”
“就说一段《心经》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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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都,南京。
扬州、大胜关、天门山、淮安、徐州,整个江南江北明清两国几十万士卒流血死亡,长枪大戟,金戈铁马,尸积如山,都在为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存亡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然而,在距离大胜关只有一步之遥的南京,在距离扬州只有一江之隔的留都。在经过短期的戒严之后,依旧是小桥流水,歌舞升平。
那场惨烈大战最后以明朝的大获全胜,建奴丧失所有野战精锐而告终。明朝的国运就这么硬生生被宁乡军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而收复北方失地之举,已如撬动山顶巨石,只需顺势而为。
可是,经过二三年的对外战争,十多年的内乱,此刻的明朝已经不复开国时太祖成祖的豪气,迁都南京之后,大量中央机关的入驻,大量资源的倾斜,让南京恢复太组时的繁华。但江南的风月,却让所有人都迷醉在那醇厚香浓的黄酒之中,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
且将疏狂图一醉,沉醉在这凉风吹面的秦淮月色里。
实际上,在这个历史时间段里,中国确实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即便是在经历过十多年战乱之后。天下财富一般出自东南,东南财富大多聚于宁、扬。
如今,没有敌人的军事压,南京作为留都开始大量吸引江南财富和人才,化成晚风中浮荡的酒气,化成秦淮河上璀璨得如同繁星的灯火。
画舫如织,游船如织,往来穿梭于长江之上,将大量物资运送进京城的商船如织,漏夜不息,编织出盛世景象。
大决战才过去不到一年,人们已经忘记了那一从关系到所有人生死存亡的下赌。是的,所谓大决战,就是赌博,赌国家民族的命运。
即将到来的北伐,燕赵北地的风霜好象是那么遥远,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流血送死的事情自有军汉去做,我等只需坐在这城中风花雪月,高屋建瓴就可以了。
也不用担心是,反正江北诸军肯定会赢的。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担心将来一旦曹国公孙元、兴平侯高杰、东平侯刘春他们收复北京之后,朝廷六部会再次搬回北方,然后南京繁华不在。
有着这个念头的人大多是江南籍的官员和南京城中的勋贵们,他们的产业本就在南京,自从弘光政权建立,江北取得空前大捷之后,留都的地价一日三涨,不少人的资产都翻了好几倍。这些人,对于北伐老实说兴趣不是太大。这其中以操江总督刘孔昭和几个国公府的公爷们为代表。国家还不富裕,打仗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还是先生聚十年,明清两过划江耳而治保持原状为好。
况且,攘外必先安内,张献忠和李闯余孽一日不除,一日不能对北用兵。
至于喊北伐喊得山响的,则都是南下的那群官员,南京的物价已经让他们的日子陷入困窘。如果能够北伐收复失地,自己当年逃难时留在北方的产业也能顺利地收回来。
说穿了,一切政治都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口头是主义,实际上都是生意。
主张北伐和主张先安内的两派官员开始在朝堂上互掐,大有当年阉党和东林恶斗的架势。
好在内阁的几大阁老并没有加入其中,马士英是贵州人,阮大铖安徽人,钱谦益常熟人,朝堂上的争议同他们都没有厉害关系。而且,作为弘光朝权势最重的几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和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