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话说得听上去义正辞严,却淡薄若素,仿若未必真往心里去,赵绵泽低低一笑,默了默,感激的一瞥。
“十九皇叔高风亮节,果是贤臣大能之人。那此事,朕便拜托了。”
“应当的。”赵樽眸中复杂,似笑非笑。
二个人就着屋中宫灯,虚与委蛇地客套了好一会儿。赵绵泽仿若真是信任,毫不保留地与赵樽商讨了许多朝务。与外忧之中,如高句国正在进行的内战,如倭岛的倭人时不时入海骚扰大晏平民,抢夺财物的隐忧,如鞑靼部落兀良汗的兴起,对北方边陲的安定带来的影响等等。
赵樽知无不言,并不藏私。以古论今,不论治国还是平天下,皆一一给予他锦上添花,以尽身为人臣的本分。殿中时不时有朗声笑语,二个的样子看上去相谈甚欢。可彼此心里的结,却越缠越紧。
这样坦然从容的赵樽,反倒让赵绵泽摸不清他的底细。无可置疑,他是一只猛虎,一只深藏不露的山中猛虎。可自古一山不容二虎,他岂会容他与之并立于一个山头?
赵绵泽不信他忘了前尘。
可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属实像忘记了。
一番相谈下来,他的心里是惶惧的。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你明知敌人有多狠,将会怎样置你于死地。而是你根本不知敌人到底要做什么……
殿内灯火烁烁,殿外更声梆梆。
一番讨论后,赵樽笑容浅淡,面色平静地道:“夜深了,陛下歇了吧,臣先退了。”
“十九皇叔,且慢!”赵绵泽看他起身,突地一笑,留下他,喊了何承安进来,为他拿来一盒大内密制的治疗头风的药剂,像是闲谈一般,关心地询问了几句,终是轻笑着看向不远处那一局棋。
“前些日子,朕偶得一个死局,左思右想,实不得破,但朕素知十九皇叔在博弈之术上造诣颇深,想向十九皇叔讨教讨教。”
赵樽目光顺着他看向那棋枰上的局。
目光深了深,他蹙眉略微沉思,笑意浅浅的走上前去,执起黑子,抬了片刻又放下,再执白子,片刻后再一次放下,凉声道:“果然是一奇局。此局暗含九宫八卦之巧,蕴奇门遁甲之势,处处风云,盘根错节,局势庞大缜密,布局诡异莫测……”
一番似惊似赞的描绘之后,他突的侧眸,看向赵绵泽阴晴不定的脸,似有遗憾地笑道:“不知陛下哪里偶得的局,太过精巧,臣愚钝,一时半会,亦思之不得。”
听他这般说,赵绵泽松缓了一口气。
夏楚曾对他说,这一死局,世上除了赵樽无人可破。他虽不知夏楚哪里得来的棋局,可如今看赵樽亦是不能解,那压抑了多日的情绪,松快不少。
他没有告诉赵樽谁布的局,只笑道:“十九皇叔过谦了,摆局者实乃当世高人,一时参悟不透也是有的。好在你我叔侄二人情致相投,来日可慢慢细究。今儿夜深了,朕不便久留,十九皇叔自便。大婚之事,交由礼部筹办,您就莫劳心了。”
赵樽也笑,“多谢陛下体恤,臣告退。”
眼看他的背影就要出殿,赵绵泽突地喊住他,声音幽然。
“十九皇叔,你曾问过朕一句话……”
他没有说完,赵樽蹙了一下眉,停下脚步。
“在皇祖母的坤宁宫外,你说,有所得,必有所失。鱼与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只能选一个……”在摇曳的灯火里,赵绵泽的面孔忽明忽暗,考虑了好一会,才问,“皇叔还记得吗?”
“不记得。”赵樽回过头来,缓缓看着他,一双锐眸在冷幽的灯火下,带着一种森然的凉意,竟是令人不可直视。
“这样的话,不像臣说的。”
轻“哦”一声,赵绵泽笑问,“何意?”
赵樽看着他,忽地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