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是啊,大小姐。”老杨耐心的回答她,“这里就是环江城的城门口了,您走进去便能找到客栈。老杨本来可以陪您一起去找沈公子,但二小姐那边总需要有人去复命,所以您只能自己去了。”

谢青芙怔怔点了点头。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心中有些茫然,却又有种莫名的快意。环视四周,仿佛总也看不够一般,微微的抬起了头,将天空的湛蓝如洗也都收入眼中。

“出门在外,钱财不可外露。您可千万小心。找到沈公子以后,务必记得给二小姐写信,告知确切的地址,若是有突发的情况,二小姐会想办法处理。”

听老杨再说起谢红药,谢青芙觉得心中一软。顿了顿,她道:“老杨,多谢你了。回去后告诉红药,我也多谢她了。”

说罢自己迈出步伐,向着城中走去。等她走了十多步,再回头去看老杨,却见他已经调转了车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她轻呼出一口气。这世上果然并非所有人都是沈寂,会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为止。

谢青芙在环江城中找了个客栈,要了间客房住下,又下了楼自己点了笼小笼包。她自然知道出门在外财不外露,所以大鱼大肉是绝对不可取的。草草吃完那小笼包,她回到房中便倒在了床上,困极累极,以至于一觉便睡到了晚上。

她很想立即见到沈寂,但却又明白自己现在的模样被他看见一定会十分担心。更何况她连他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与其没头没脑的乱撞,倒不如好好地休养一番,再去找他。

第二日,谢青芙退了房,又在城中采购起来。本想买些燕窝鱼翅,却又担心沈寂会感觉不自在,遂换成了平价补品。

晨光初露,她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怀中抱着一大包补品,踏着早晨的清霜踏上了鹤渚山。好在鹤渚山上并不是没有人住,一路问着路,直到下午,才真的有个老人告诉了她花家到底在哪里。

谢青芙本已累得口舌干燥,几乎想要躺倒在地,脚上大约也起了水泡,磨出尖锐的痛。听到那老人告知不过再走半个时辰便能走到,她硬咬了牙,包着包裹便向着那方向走了过去。

山路崎岖难行,黄昏的时候,谢青芙想自己大约是迷路了,因为她已经又走了两三个时辰,走到双脚都变得铸铁般僵硬且毫无知觉,也还是没有看到半山的什么人家。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谢青芙看着四周高耸入云的树木,轻轻的吸了口气。

虽然很累,但只是想着沈寂此刻便和她在同一座山上,呼吸着一样的傍晚的空气,她便能觉得好受一些。

谢青芙抱紧包裹跌跌撞撞走在树林中间,一根树枝猝不及防的划上她的脸。她只觉得脸上剧烈一痛,低呼一声,手里抱着的补品纸包也唰啦唰啦全都落在了地上,滚进灌木丛中。

☆、第32章 新绿·(八)

第三十二章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鹤渚山的夜晚静得吓人,就连山间应有的虫鸣声都没有。谢青芙从包裹中摩挲出油纸包好的火折子,却并没有立刻点燃。四面都是枯枝落叶,若不小心点燃了那些干燥的树枝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她犹豫了一下,又将火折子放了回去。

手指向后摸到了一棵粗壮的树,从背后取下包裹紧紧地抱住。

谢青芙并不怕黑,却不是因为胆子大。只是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她曾经因为贪玩不小心被关在了又黑又暗的地窖之中。那时候谢榛在账房对账,整夜都没有发现她不在,沈寂求见也不肯见。是沈寂,即使没有谢榛吩咐,那些下人都不肯帮他,他仍旧一个人跑遍了整个谢府,最后在后院的地窖之中将她找到。

那时候他拼尽了全力也打不开地窖。他想去找人来开地窖救她,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因为她害怕黑,害怕他一走就不回来了。

他沉默良久,然后对她说:“不必哭,我在这里陪你。”

沈寂一向沉默寡言,那日她在地窖中与他絮絮叨叨,他却回答了她问出的所有话,比他从前十天跟她说的话还要多。

第二日谢青芙从地窖之中被人救上来。谢榛也来了,但她却像是没看到自己的父亲一般,一下子便扑进了沈寂怀中,嚎啕大哭。因为她被拉上来的时候看到,满地的积雪,而他就坐在地窖口,身上和头上落了满满的积雪,就连睫毛上都结上了细细的冰珠。

他的身体冰凉,等她哭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低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问道:“冷吗?”

她扑在他的怀中,拼命的摇头。

谢青芙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怕黑了。因为不管天到底有多黑,只要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冬夜,她便会觉得沈寂一直在她的身旁陪着她,她若再胆小下去,只会害他担心受罪。

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开始,谢榛便已经开始防着沈寂了。因为那时的她虽然还未通人事,但他却已经是个有着深沉心思的冷漠少年,足以让谢榛忌惮起来了。

想到这里,谢青芙轻出了一口气。这时一阵山风刚好吹来,夜晚的冷意让她轻轻地颤了颤,脸上的伤口也疼得厉害。

方才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湿漉漉的,她想应当伤得有些严重,所以才会流出那么多血。只是这样一想,便更加不敢轻易的处理了,害怕将自己本来便不怎么漂亮的一张脸毁掉。

谢青芙抱着包裹靠在树上,她觉得自己非常的想见到沈寂,但转念却又想,沈寂现在大约已经睡着了罢,怎么想都见不到的。思绪一转,想到自己只要这样熬到天亮或许便能见到他了,顿时又觉得脚上的疼痛,脸上的伤口,还有身上冷得发颤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她轻轻的哼起了曲子,觉得既寂寥又期待。正在这时,却听附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警惕了起来,微微眯起双眼。

这种深山老林,又是这样的时候,没道理会有人跑出来乱跑乱逛。除非……是野兽!

谢青芙心中“咯噔”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她伸出手去在四周颤抖着摸索了好一会儿,将一根粗大的枯树枝握在了手中。

那声音越来越近,毫无章法的,焦急的,几乎近在咫尺,但谢青芙却迟迟的未下手。鼻间已然传来一阵她所熟悉的,眷恋着的清冷味道。

手中的树枝“嚓”一声落在了地上,谢青芙忽然便轻吸了口气,觉得眼眶一酸。她的声音微微哑着,在这深山中响起。

“……沈寂,是你吗?”

那声音一顿,随后一道微弱的光在谢青芙的眼前燃起,晃得长时间不见光的她几乎张不开眼睛。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青芙适应了光芒抬起头来,却见站在她面前的果然是拿着火折子的沈寂。来不及去想他的眉头为何紧皱,衣衫为何不整,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她鼻子一酸便扑进了他的怀中,抓住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沈寂,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的声音低哑委屈,仿佛真的想他想到了骨子里。沈寂本来正想发作,却在她扑进他怀中的那一瞬间僵住,片刻后,咬了咬牙冷道:“谁让你来的?”

谢青芙也是一僵。

他……不欢迎她来?

她日夜兼程赶了六天六夜,不过休息了一夜便又上了山来寻他,整整走了一天,走到浑身酸痛脚上起泡,他原来竟然是不欢迎的?

她红着眼眶,本来要落下的眼泪一滞,随后慢慢的从他的怀中离开,仰头看着他:“你……不想我来?”

沈寂眼中有淡漠的凉意,接着火折子的光望着她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痕,语气竟是比这夜晚的山风还要冷上几分:“若你千里迢迢跑来,只是为了在这山中迷路,再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话,你的确不应该来。”

他的话音未落,谢青芙本来强忍着的一滴泪顺着脸颊便滑落了。泪水划过脸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疼得她死死的皱起了眉头。抓着他袖子的手指猛的便放开了,她觉得既委屈又无趣,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将自己搞得又伤又累的,顿了顿,退了两步,故作云淡风轻道:“那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