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便几乎再难找出几个完好无伤的侍卫了。
施清如站在台阶上,嘴唇抿得紧紧的,心里急得要死,却越急越想不到任何可以解救自己和大家伙儿的法子,许是因为心里知道,她哪怕真想出了法子,也是没有用的?
采桑和桃子在一旁也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片刻还是采桑再也忍不住催起施清如来:“夫人,您快回去换衣裳吧,换好了就去花园里的地窨藏着。厨房和库房的地窨人人都知道,他们一旦攻了进来,肯定会去找那两个地方,咱们花园里的地窨,外人却不知道,定能保夫人安全的。”
施清如没说话。
她去藏起来,采桑肯定立时会乔装成她,那她倒是有生机了,采桑却只剩死路一条了,她实在做不到!
片刻,她才开了口,却是招呼李穆:“李护卫,要不我们先自己放火,看能不能也引来援兵吧?纵引不来援兵,看见这边起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人总要过来瞧一瞧,指不定就能迎来什么转机呢?”
她不信督主没预留后手,只不过事出突然,督主的人还不知晓如今府里的危机而已,一旦知道了,肯定会派人来救援的,她艰信这一点!
李穆眼见己方损伤惨重,照这样的局势,只怕等不到天亮,他们便要撑不住,全部死的死,被生擒的生擒,夫人自然也要身陷囹圄了,心里只有比施清如更急的。
闻得施清如的话,他斟酌片刻,也就点了头:“那就按夫人说的办吧。”
施清如“嗯”了一声,遂吩咐起不知何时已大半也都来了前院,正满脸焦急望着她,却始终没有乱的范妈妈等一众仆妇,“你们立时去多搬些柴禾来,再搬些菜油来,争取能把火省得又大又久吧。”
都督府虽离皇宫近,相形之下,离其他地方便远,又因韩征的名声,四周一带都没有邻居,可地势却高,一旦起火了,只怕大半个京城都能看见,就不信没有转机!
大火很快点了起来,把整个前院都照得灯火通明不说,连带前院上空的半边天都被映红了,老远都能看见。
其时已经交三更了,太后却还没睡,因为一直没等到人来禀告她施清如已经被拿下了的消息,她气得睡不着。
段嬷嬷在一旁知道她生气,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劝她,只怕都是徒劳,却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太后娘娘,要不您先睡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您凤体怕是撑不住啊,奴婢相信好消息很快就会到的,您就只管放心吧。”
太后冷笑一声,怒道:“叫哀家如何放心,白日里先打发人去传那贱人进宫时,你也是这么与哀家说的,结果如何,那贱人竟敢抗旨!那哀家便只好请她吃罚酒了,可人已经又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好消息传回来,说明什么,说明那贱人软硬都不吃,指不定还是拿不到人回来,——崔福祥那个没用的东西,等过了这阵子,哀家再与他算账!”
昨日段嬷嬷奉太后之命传了话儿给崔福祥跟前儿的人,让他即刻着人去将施清如拿下后,崔福祥连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毕竟东厂西厂那么多人和事,他骤然接手,岂能不手忙脚乱的?
他跟前儿的人好几次正要回他时,都被打断了,之后更是让崔福祥指派着去办一件急事了,自然越发顾不上转述太后的话儿了。
也是事有凑巧,太后想着终于能大仇得报,狠狠出一口心里积压了那么久的恶气了,纵段嬷嬷再四劝她切忌大悲大喜,她自己也再四告诉自己,昨儿下午还是因为太过高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直到晚间才醒了过去,却是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话也说得不利索了,让她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痛苦与无奈,自然不敢再随心所欲,只得老老实实的吃过药后,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好生睡了一觉。
总算今儿起来后,病情没朝着坏的方向发展,太后便又忍不住生气了。
崔福祥才上位就敢把她的话儿当耳旁风,这是想做第二个韩征呢?可惜连韩征都败于她之手,如今只能等死了,何况他区区一个崔福祥,她既能扶他上位,自然也能拉他下马!
吩咐段嬷嬷立时传崔福祥去,“只要还剩一口气,都得给哀家立时滚到仁寿殿来!”
崔福祥这才知道太后恼了他了,顾不得骂底下的人,也顾不得还有一堆的大情小事等着他处理拿主意,忙忙收拾一番,便赶去了仁寿殿,见到了太后。
自然少不得被狠狠骂上一回,也少不得恭敬卑微的赔一回不是,表一回忠心,还答应下去后,便立时去拿施清如,才算是让太后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行礼出了仁寿殿。
待回了西厂,便立时打发了手下一个心腹先去见过太后,再带人往都督府拿施清如去,因想着隆庆帝曾对施清如颇有兴趣,凡事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施清如没了韩征当靠山,死到临头了,便决定跟隆庆帝了呢?还是别做得太绝了的好。
遂让那心腹拿人时客气一些,能不与施清如起正面冲突,就不起的好,连与那心腹同去的人,都没出动东西厂的,而是请宣武侯给点了金吾卫一队人马护送。
却不想施清如竟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说什么她得了麻风病,暂时不宜入宫,以免传染给了太后或是其他人,还一番软硬兼施的危言耸听,他那心腹竟还被唬住了!
崔福祥等下午终于忙得告了一段落后,才允了那心腹到跟前儿复命,也知道了他铩羽而归之事,立时勃然大怒,既气心腹不争气,连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更气施清如不见棺材不掉泪,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这般嚣张,真以为韩征还有翻身之日不成?
遂先去见了太后,向太后请了罪,再请太后褫夺了施清如县主的封号后,方点了西厂的人,去都督府拿人。
只当这次定能很快便将人拿下了,万不想竟等到这时候仍没有消息传来,太后下午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到了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
也就是崔福祥这会儿不在她跟前儿,要是在,她势必要生吞崔福祥了!
段嬷嬷见太后气得脸都扭曲了,抿了抿唇,正犹豫要不要再劝劝她,横竖韩征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施氏没了倚仗,自然也只能由得太后搓圆捏扁,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何必这般肯动气?
就见顾公公小跑着进来了,“太后娘娘,皇城西门外瞧着好似走水了,奴才才问过金吾卫的人了,据他们说来,走水的应当是都督……韩征的府邸,看来崔厂公的人已经得手了,很快就能来向您老人家禀告好消息了。”
太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真确定失火的是那个阉竖的府邸了?总算崔福祥还有点儿用,不然这么点小事儿都得这么长时间才能办好,哀家要他何用……等等,施氏那贱人不会已经葬身火海了吧?”
顾公公赔笑道:“这奴才就暂时不知道了,请太后娘娘容奴才再去打探清楚了,再来向您老人家复命。”
太后急道:“那你还不快去!”
待顾公公却行退出去后,方与段嬷嬷道:“听说那贱人一直不肯开门,里边儿也埋伏着韩征不少的爪牙,那我们的人久攻不下,便只能火攻了,若那贱人就这么被烧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
段嬷嬷忙道:“奴婢听说被活活烧死的人十分痛苦,死状也十分可怖,其实也算不得便宜她了,何况也有可能她受不了烟熏火燎的,只能开门儿投降呢?总归很快就能知道确切的消息了。”
太后咬牙道:“就算被活活烧死也十分痛苦,在哀家看来,依然便宜了那个贱人,依然难消哀家心头之恨,哀家非要好好折磨她一阵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后,再让她死,才能解气!且等着吧,等不到确切的消息,哀家今夜就不睡了!”
段嬷嬷闻言,觑了觑太后的脸色,见她浑浊的双眼亮得很是不正常,两颊也是极不正常的潮红,却不敢再劝她,只得轻手轻脚的去了殿外,吩咐宫人给她熬药,又着人去传太医随时待命去了。
彼时在冲天的火光中,都督府内外双方的生死之战也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都督府的人数到底差敌人差一大截,何况还有二十来个根本没有战斗力的仆妇小太监们,施清如主仆三人更不必说,直接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其他人也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自然不可能是几倍于己方人数的敌人的对手。
终于还是让对方撞开了大门,杀进了府内,其他各个门也相继都被打开了,蜂拥而入的敌人自外而内对施清如等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还是一个不断在收紧的包围圈。
李穆亲自带着几个手下护着施清如一路到了花园里,见她还有些犹豫,似是并不想进地窨里去躲着,忙又急又快的道:“夫人还是快进去吧,旁的都别想也别管了,您的当务之急,只是保护好您自己,也必须保护好您自己,兄弟们和采桑姑娘才算是没有白白伤亡。”
施清如已经换过衣裳和装束,脸手也处理过,一眼看去,就是个寻常的年轻仆妇了,闻言红着眼睛,低声道:“都是我连累了大家,早知如此,我就该同意进宫去的,太后总不至直接要了我的命,那只要我能活着,活到督主去解救我,自然大家都不会有事儿了……”
一众护卫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最后还不定伤亡会如何惨重,其他仆妇们和小太监们也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采桑亦不用妆扮成她的样子,和桃子一起在正房等着敌人不定时候便会冲进去了!
李穆这些年见惯了大难临头只顾自己,压根儿不拿底下人的命当命,死再多底下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主子,对施清如这般的宽柔待下,心里自也很是感动。
可正因为夫人这么难得,他才更要护好了她,因忙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要是夫人也身陷囹圄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不会有事儿?只怕下场会更糟糕,倒不如如现下这般拼死一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