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身子虚闹的,待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便立时凝神给自己诊起脉来,果然脉象虚浮紊乱,早伤及了内里。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与医术回来了,自然会慢慢的调养好身体,让所有欠了她娘、欠了她的人,都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施清如是昨夜三更“回来”的,醒来时她愣了好久,才在越来越刺骨的寒意中,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三岁那一年,一切都还来得及之时。
那她自然不会辜负了老天爷的这一番美意。
她先把自己悲苦、懦弱也糊涂的前世过了一遍,再结合自己临死前,自恼羞成怒的张慕白和继母张氏口中得知的那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也都捋了一遍,越捋便越是愤怒,身上也因愤怒而再感觉不到寒冷……不然柴房这么冷,她的被褥又是如此的单薄破烂,她只怕早被冻得又“回去”了!
一直到天亮后,听到厨房传来了人声,施清如彻底确定,自己千真万确不是在做梦后,她才放任自己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浅睡中。
然后便听见了杨婶李婶叫‘杜鹃姑娘’,接着听见了杜鹃的声音。
施清如立刻想到了金氏,随即做了决定,先拿金氏开刀。
前世她进京后不到一年,金氏的丑事便因赖有富家的泼辣老婆打上门骂金氏是“荡妇”,勾引她丈夫,还与她生了野种而曝了光。
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大怒之下,要将金氏母子三人沉塘。
金家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沉塘,赖有富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情人与两个儿子惨死,于是在沉塘现场与施家闹了个不可开交,末了还亮出了自己的杀猪刀,扬言谁敢杀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他就杀谁全家,大不了杀完了他再偿命便是,无论怎么算他都够本儿了!
还说就算施家有官府撑腰,官府能防得他一时,还能防得了他一辈子不成?
弄得施老太爷和施二老爷都怂了。
赖有富满脸横肉的凶相也的确唬人,不但他们父子,连官府的人心里都是直打鼓。
最后施二老爷只得在赖有富赔了施家五百两银子后,忍气含恨,满心屈辱的写了休书给金氏,自此与金氏母子三人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事情闹得满桃溪镇人尽皆知,然金氏自那以后虽名声坏透了,赖屠户却为她休了妻,另娶了她,还对她百依百顺,她相当于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都没受。
叫施清如如何能忍?
她既然回来了,金氏的死期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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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当年
想过了仇人,施清如随即想到了自己的恩人韩公公,不由心下一暖。
世人私下都说韩公公心狠手辣,是本朝第一大奸宦,能小儿止啼,还给他起了一堆的绰号,什么“九千岁”啊,“立皇帝”啊,总之没一个好的。
可在施清如心里,韩公公却是一个好人,一个在她前世短短十八年生命里,除了娘亲,唯二给过他关心与温暖的好人之一,是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她的大恩人,她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心狠手辣了。
反倒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施延昌,看起来倒是温文尔雅,与人为善,实则却是个心眼儿都黑透了的衣冠禽兽!
——施延昌自幼家贫,却天资聪颖,酷爱读书,可惜磕磕绊绊的读到十岁后,家里实在交不出束脩了,只得含泪退了学,去了镇上的木匠铺当学徒,却是一得了闲,便往镇上祝秀才开的私塾跑,哪怕只能在外面远远的听一听祝秀才讲课也是好的。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祝秀才免不得发现了他,一番考问之后,发现施延昌竟比自己私塾里好些日日都只用专心念书的弟子还要强些,于是起了爱才之心,将施延昌收到了自己门下,从学业到生活上,都对他百般关照。
施延昌终于又有了念书的机会,自是对祝秀才感激万分,除了如饥似渴的念书以外,闲暇时间都用在了给祝家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譬如帮着挑水劈柴打扫什么的,让祝太太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踏实勤快,天资颇高的弟子,后来更是起了把独女许配给他的心思。
祝秀才与祝太太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连成婚多年祝太太只生得一女,祝秀才也没想过要纳妾生子,反倒宽慰祝太太,大不了将来就为女儿招赘便是,难道女儿生的孩子,就不是祝家的骨血了?
祝太太因此早早便为女儿相看了起来,就怕将来仓促之间,挑不好最好最合适的人选,委屈了女儿。
可惜施延昌既天资颇高,又勤奋坚韧能吃苦,将来自然是会有大出息的,何况他还是家中长子,怎么可能入赘他们祝家,当上门女婿?但要让祝太太放弃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又实在舍不得……
祝太太如此纠结到施延昌满了十六岁,一举中了秀才后,彻底打消了招施延昌做女婿的念头,十六岁的秀才,还是一次就中了,将来中举人中进士自然也是指日可待,他们夫妇哪还敢有非分之想?
还是继续当弟子看顾,以期将来他飞黄腾达后,能多多照顾女儿这个师妹,让他们老两口儿将来不至于连走都不能安心吧!
万万没想到,施延昌却先向夫妇二人求亲了,说自己早就爱慕师妹,只之前自己什么都不是,家里又贫穷,没那个脸开口而已,总算如今他中了秀才,至少能养活自己的妻儿了,所以才敢开口一试,希望恩师与师母能允准他。
还说上门女婿他的确做不到,但将来等他和祝氏生了第二个儿子后,可以姓祝,以后传承祝家的香火,又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己若成为了恩师师母的女婿,自然会拿他们当亲生父母一般孝顺,也会待师妹一如恩师师母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恩师师母能成全。
如此恳切的态度,别说祝太太本就看好他,巴不得他做自己的女婿了,就是惟恐旁人说他“挟恩嫁女”,或是说女儿早与施延昌“私相授受”的祝秀才,都禁不住动容了。
于是等祝氏次年及笄后,两家便办了喜事。
因祝太太精明能干,善于经营,祝家祖上三代家境也都颇殷实,不然也不能培养出祝秀才一个秀才了,可惜祝秀才才学尽有,考运却不够,接连考了三次举人,都没能考中,索性不再考了,就在家里开了个私塾,既能养家糊口,又能陪伴妻女,倒也自有意趣;再就是祝家人丁不旺,祝秀才祖父只生了他父亲一个,他父亲又只生了他一个,实在冷清。
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那就是家族的财产一连三代都十分的集中,不会被分薄了去,加之祝太太嫁妆也不少,再经营得当,家底是想不一日比一日丰厚都难了。
所以祝氏当年的嫁妆,在桃溪往前数几十年,都是数得着的,铺妆当日,直把施父施母高兴了个合不拢嘴。
本来祝氏这样的儿媳,放几年前他们压根儿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不过几年后,人便是他们家了的,还带了这般丰厚的嫁妆来,养活他们全家都绰绰有余了,当真是祖上积德,菩萨保佑!
因此一度待祝氏很是和颜悦色,不但从不在她面前摆公婆的架子,等后来祝太太病了,施延昌提出要带了祝氏回祝家去长住,一来祝氏可以就近照顾服侍祝太太,二来他也可以就近请教祝秀才,就近阅读祝家的存书,以期下次乡试,能一举得中举人时,老两口儿也没有反对。
于是新婚的祝氏不过在条件远不如自家的夫家住了三月不到,便又回了娘家去长住,日子除过多了一个夫君以外,与以前简直一点差别都没有。
可惜祝太太缠绵病榻大半年,到底还是去了,祝秀才晚年丧妻,心中大恸,等葬了爱妻,自己的身体也垮了,竟是不过几个月,也跟着妻子去了,临死前留下遗言,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女儿女婿。
还让二人替他守满三个月的孝即可,不必非要守满二十七月,早些生儿育女是正经,那样他在九泉之下知道祝家香火有了传承,也能瞑目了。
施延昌却仍与祝氏一道,给双亲守满了一年,才正式出了孝,祝氏也终于怀上了成亲两年多以来的第一胎,便是施清如了。
施延昌与祝氏都是第一次当爹娘,自然对女儿怎么爱都爱不过来,反倒是施父施母,盼孙子都盼几年了,盼来的却是个丫头片子,心里如何能高兴?只当着祝氏的面儿,不曾表露过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