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来应考的秀才?提学大宗师说了,这一次来参加科考的秀才,整个岭北道有六七百人,客栈一定得先保障给秀才住,你们住就住了,若有童生没有宿处,你们得挤一挤腾地方给他们。”
“是是,我们也几住一晚上,明日就走。可明日就是科考的时间了,怎么会有秀才这么晚还没来?”
“岭北道那么大地方,那些住在村里的秀才只靠两条腿,说不定会晚到。总之,提学大宗师的吩咐,你们听着就是。”
大约是上峰紧急交待的事情,那差役急着又去对客栈掌柜吩咐了一遍,随即就匆匆走了。他这一走,汪孚林对那位尚未谋面的广东提学不禁有些好奇,至少,在道试之前还想着秀才住处问题,倒也难得。只不过,因为之前吏部公文送来的时候他还在宁波,耽搁的时间很不少,所以也没工夫在曲江多停留,访查访查这位提学大宗师的为人品行又或者学问。晚饭过后,他就早早睡下了。
直到次日清早起床,他方才得知昨夜无巧不巧真有个少年秀才投宿,李二龙等人睡眼惺忪让了一张床给他,但人天不亮就匆匆赶去韶州府学宫考试了。
既然是赶时间,而且过了韶州府,往南再走四百里就是广州,汪孚林也来不及过问这次科考的结果,带着人立刻启程,终于堪堪赶在限定日期前的倒数第二天,抵达了广州城,从北面大北门入了城直奔察院。因为巡按御史不像布按两司又或者知府县令有属官,而是和总督以及巡抚一样,全都是光杆司令一个,因此也就没有属官参见的那一套。汪孚林向前任巡按御史出示了吏部任命公文,两人交接了一应文书和大印,这座察院便算是换了新主人。
随着察院两个门子悄悄往各处送信,新任广东巡按御史汪孚林上任的消息,自是光速向各大衙门散布了开来。
因为巡按御史的职责本来就是代天巡狩,所以广东境内十大府城治所全都设有察院,广州城内的这座察院只是规制上稍微气派一点而已,相比布政司、按察司、岭南道、广州府衙、南海以及番禹两县衙,那就显得很不起眼了,但这无损这座衙门主人对整个广东官场的影响力。从前广东设巡抚的时候,巡抚衙门也曾经设在广东,但自从隆庆年间裁减掉了这个职位之后,因为两广总督府在肇庆,巡按御史在广州就更无人可制了。
先头京师消息送来,上上下下没少打听这位新任巡按,得知汪孚林竟然初任官就是巡按御史,而伯父是兵部侍郎汪道昆,曾经有好些官员在疯狂腹诽,暗骂朝中大佬任人唯亲。等到有消息灵通的人挖出了汪孚林造成都察院大清洗的光辉战绩,那些议论声方才戛然而止。然而,眼见汪孚林上任期限进入倒计时,人却迟迟没来,联想到汪孚林之前力辞不去都察院,甚至为此告病归乡,还是有不少人认为汪孚林这次也会力辞不来。
可就在这期限将至的时候,人竟然偏偏来了!可广州大大小小的衙门中,就没有一个人了解这位新任巡按的脾气,再加上汪孚林那年纪摆在那,实在是年轻得过了分,谁都吃不准应该用什么样的规格,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位新任巡按。到最后,还是广东布政司那边悄悄传话下来,道是不宴请,不拜见,不邀约,对这位新任巡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当不知道。毕竟,对方初来乍到,语言不通,怎也不至于立刻找茬。
这样的传话也不知道引来了多大的震动。南海县衙中,县令赵海涛便没好气地骂道:“布政司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两位藩台是布政使,就算是巡按,要参劾他们那也得多多掂量掂量,可我一个小小县令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历来巡按御史下到各县巡视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把下头撵得鸡飞狗跳,哪一个县令不是屁嗲屁颠把人当成菩萨一样供着,就怕被人参劾一个不称职?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因为那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就不把人当回事?”
骂了好一阵子,赵海涛就对一旁若有所思的师爷问道:“那按察司那边呢,就没一句话?”
“按察司那边,东翁也是知道的,臬台大人那脾气不是一点点耿介……他说,等着新巡按去找他。”
赵海涛登时目瞪口呆。良久,他才以手击额,唉声叹气地说道:“府尊呢?”
“府尊去越秀山的濂溪书院了,之前不是说龙溪先生到濂溪书院来讲课了吗?”
赵海涛这才想起还有王畿跑到广州濂溪书院来讲学这一茬,不由得呻吟了一声。朝中首辅都已经整饬学政,要禁天下书院以及讲学了,怎么下头这么多官员还一点危机感都没有?难不成只有他这个县令方才杞人忧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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