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范斗只是精通番语,并不怎么精通如何在抚顺马市这种地方买货,更怕打眼被人骗,所以,汪孚林兜了一大圈,最后又找到了正带着两个仆人四处买买买的罗世杰,至于沈家叔侄,反而不知道去哪了。他把来意一说,罗世杰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跟在后头,这一路过去,那端的是绝大手笔的扫货,汪孚林跟在后头,但只见罗世杰往往是连珠炮似的和女真人说话砍价,不多时就是一字简简单单的吩咐:“买!”
托了这位辽阳罗公子的福,在太阳落山前这半个时辰,汪孚林就把临时计划要买的东西给备办了一大半,其中包括两支年份很足的真正野生老山参,放在后世可以算得上是宝贝的那种,其余小一号或小两号的也收了七八支,有瑕疵没瑕疵的貂皮收了一匣子,此外就是鹿茸,其他各种毛皮,一下子花了一百多两黄金。
双手当然是拿不下的,但马市上最多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马,他和罗世杰两边各买了两匹下马驼运东西。吊在后头的李晔看到汪孚林和罗世杰出手就是黄金的大手笔,眼角忍不住直跳,但也就只能在心里腹诽败家子,其他的心思压根不想乱动。强龙不压地头蛇固然不错,问题人家既然不是来压人的,李晔这个地头蛇自知见财起歪心是再蠢不过的勾当。
眼看天色不早,他还提早去知会了一声,汪孚林自然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返回,又跟着罗世杰去管理马市的市易司按照货值办理了抽分,也就是交税。这和之前那个醉汉林长丰说的孝敬并不是一码事,而是正经的给朝廷上税。被抽分的市值都是十取一,但估价的时候就得看脸了,这是给朝廷的钱,你后台硬,也许一千两银子的货就意思意思收你个十两,可你要是啥后台都没有,十取一铁板钉钉不说,而且很可能会被多抽个一倍。
因此罗世杰那是正儿八经十税一,汪孚林却只被收了个零头。他知道这种时候要摆阔气给全反而愚不可及,便笑呵呵接受了好意。
等到马市西门,也就是关城的东门口,沈家叔侄和之前那个女真奴仆和一个随从早已等候在了这里,再加上汪孚林这边三人,罗家主仆三人,恰是全都齐了。见此情形,李晔轻轻舒了一口气,连忙护送了众人进关城的东门。
此时此刻天色渐晚,抚顺马市也已经开始渐渐清场,女真人自是从马市的东门离开,而本地的商人也都经过严格盘查,从马市的西门也就是关城的东门进城,不少人都要在卫城中逗留一晚上,明日再返回。所以,卫城中有很多专供来往商人休息的客栈旅舍,背后自然全都少不了军方背景,一样是上中下三等,从大通铺到独门小院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少军户把自家闲置屋子又或者床铺出租给客人,想要多挣几个钱。
而李晔给众人安排的地方,正是他自己的宅邸。作为这抚顺关中仅次于守备的世袭千户,实权把总,他的宅邸在这卫城之中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自然不是一般客栈旅舍能够相提并论的,容纳汪孚林这一行区区十几号人绰绰有余。他含笑亲自把众人送了过去,这才说道:“听说汪公子还带了家眷,所以我预备了三个院子,两大一小,小的那个汪公子带着家眷单独住,其余的人就请住在外头那两个大些的院子。两个院子统共一二十间房,绝对够住了……”
对于李晔的“豪爽好客”,汪孚林自然少不得谢过,就连之前买的东西,也都让赵三麻子等人搬去了他们住的院子看管,送走了这位之后,他就立刻叫了王思明和李二龙来。一直到带人进了那小院子,他关上院门,还来不及问二人见觉昌安和塔克世父子的经过,碧竹就迎上前来。听到她低声说的话,他的神情立刻空前凝重了起来。
“姑爷,之前我们刚刚搬进来后不久,就发现四周围有人看着,而且他们知道小姐和我是女眷,安排的是这最靠里的院子,想出去打探消息,却被他们千方百计推搪。小姐生怕那个李晔怀有歹念不放心,发现这里的围墙就是李宅最靠外的围墙,就和我悄悄翻墙出去。大概人家没提防我们会武艺,所以顺利出去了。小姐带着我,拿了姑爷你的名帖去求见了抚顺关的赵守备。
赵守备听说您是汪侍郎的侄儿,见过李大帅,这一次还是跟着李大公子一块到沈阳的,因为莫名其妙被李千户迎进了家里暂住,心里没底,所以差人见他问个究竟,他立刻倒了一堆苦水,自称被李千户排挤得没有立锥之地,苦不堪言,还说了一堆李千户的恶行劣举。他说,新任苑马寺卿洪观察正好到了抚顺关,李千户知道他不可能耽搁太久,故而在抚顺马市账册上蓄意拖延。这会儿,小姐随赵守备去见那位洪观察了,嘱托我先回来禀告一声姑爷。”
汪孚林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媳妇会高来高去翻墙的本事好也不好,好的是不会轻易被人困住,这不就见到一个关键人物了?不好的是,小丫头太过胆大包天,辽东苑马寺卿那是从三品高官,不止管马政,更兼金复盖兵备道,是辽东文官序列中的顶尖高官,严格来说,品级仅次于辽东巡抚张学颜,还在其他分巡道分守道和兵备道之上,她去见人时该说什么?但这时候担心了也是白担心,他只能先按部就班,先顾好自己这一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对王思明和李二龙说道:“你们跟我进屋,把今天见人的事和我详细说说。一个说,一个补充,不要遗漏掉任何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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