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急忙将日记塞进被子里埋下头的苟梁,叶超语重心长地说:“小程,再有一年你就是成年人了,叔叔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和做事态度。”
“只是叔叔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清楚,你还年轻,还没有担负起标新立异所要承担的社会压力的能力。尤其是感情上的事,以后几十年的时间你会遇到很多人,说不定回头看会发现以前喜欢过的、在意过的人也不过如此。这期末就是文理分科了,之后就是高考,我希望你能明白,眼下学习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
“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前途,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其他事情分心。”
作为继父,叶超能这么说已经比一般人负责任。
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挽回叶家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或者还带着些补偿心理,苟梁还是配合地感激涕零地说:“谢谢您,我明白了。”
程莉则在旁边说:“阿超,我刚才请院长帮忙联系了一位权威的心理医生过来,让专业的人跟小程聊吧。你工作上还有事忙的话,先回去,我留在这里能应付得来。”
苟梁蓦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的额角上有伤口,医生用纱布把他过长的头发全部包裹住了,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露出来。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此时装满了愕然和难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被眼里浮起的雾气弄得更潮湿了。
苟梁触及程莉厌憎的眼神又低下了头,叶超一怔,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但他终究没有说妻子的不是,而是说:“工作上的事也不差这点时间,既然你请医生来,我们也一起听听医生的建议。毕竟是孩子最关键的两年,我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但也当他和亲生的孩子一样,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程莉只当他是为了自己才忍受苟梁做出的丑事,感动得难以复加,靠在他肩膀上哭了一会儿。
心理医生很快就到了,他和苟梁在病房里单独呆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出了病房门。
等在门外的叶超夫妇迎了上去,心理医生对他们一笑,请他们到了借来说话的院长办公室。
一进门,程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医生,我儿子他的情况怎么样?他是不是真的同性恋,还能改的过来吗?”
李医生请他们坐下,边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边说:“叶太太,我希望您能先明白一件事。”
“同性恋并不是病。它是写进人类基因里的,并不是戚程同学主动的选择,他也无法控制。从本质上说性向无法通过后天手段改变,否则就是扭曲天性。如果您一定要让他“改”过来,当然了,他或许会因为照顾您的感情或者顺从您、接受您的安排,而做出一些改变。但希望您知道,这并非在解决问题,而是逃避问题,同时对孩子的成长也是弊大于利。”
“什么……李医生你的意思是,就让他这样错下去?那别人该怎么看他,该怎么看我和他继父?他的同学他的老师——”
叶超拉住想要站起身和心理医生争执的程莉,对他抱歉地笑了笑,说:“请您不要介意,她也是担心孩子。戚程他的情况如何?”
“没关系,可以理解的。”李医生说:“我刚才说的话也过于强硬了些,但这正是我想和两位沟通的关键。”
“就我这一个小时和戚程同学的接触来看,他的心理没有太大的问题,至少比现在一般的孩子大人都健康。换句话说,他三观很正,对自己的感情和行为都有很明确的认识和判断。原本,对于辅导这个孩子的心理一事,我并不能发挥出什么价值,就算有些小问题他自己也有能力调节。但为长久计,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两位聊一聊。”
叶超见这位心理医生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对继子表现成强烈的维护之意,颇感意外,又请他直说无妨。
李医生看向程莉,以一种放松的聊天姿态说道:“我来之前和叶太太有过三分钟左右的交流。关于您之前担心的,您的孩子喜欢上同性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女孩子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是这样的。”
“戚程同学虽然头发留得过长,长相比一般女孩子还漂亮,但他并没有性别认知方面的障碍。我试探过他,他之所以会留这样的发型,很可能是因为某次偷听到您和您的小儿子的谈话。当时您说想要一个女儿,如果有一个女儿的话您会特别爱护对方。他这么做是想引起您的在意。”
“我……”
程莉呆住,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参与和关注大儿子的成长,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医生的话。
李医生对他们笑了笑,续说:“我看得出他很渴望得到家人的接纳、肯定还有关注,是个很柔软、会为别人考虑的孩子。哪怕他喜欢男孩子,也只是选择沉默,因为他不愿意让他的家庭因他而受到非议。所以,我虽然没什么能够提供给他帮助的,但本着为您支付给我昂贵的咨询费负责,我就多嘴说一句。别给那孩子施加太多压力,你们一句责怪的话,甚至是一个失望的眼神,对他而言都是很大的伤害和心理负担……”
【系统:主人……你给他下药了?】
【正乐津津地透过系统的监控看心理医生做叶超两人的工作,苟梁扬扬眉说:我好歹也是世界爆炸都炸不死的王级精神异能者,魂力没了,给他下一点心理暗示这么简单的事,能难倒我?】
系统:……这种嘚瑟我一脸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_(:3ゝ∠)_。
程莉跟着叶超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态度果然软和了很多,尴尬地问了大儿子一些在学校里的事,见他不愿多说心里也不由跟着着急起来。
她一向知道儿子的成绩很差劲,跟叶辉根本没法比——或者说他从小大就样样不如叶辉——她早就对他不抱希望了。可真要计较起来,她其实对于儿子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这令她倍感心虚,迫切地想要让儿子对她坦诚一切。
叶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别问这些了,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小程,这次的事情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是……的事情已经被宣扬开了,叔叔没办法让每个人都闭嘴,以后难免会有流言蜚语。如果你需要的话,叔叔可以给你换一个环境更好的学校……”
苟梁摇了摇头,说:“谢谢叔叔,但不用麻烦了。事无不可对人言,反正也不会比以前更糟糕了,我能适应的。”
——开玩笑,目标在哪里,他必须在哪儿啊。
叶超眼里划过一抹深思,随后和他说起在他和心理医生谈话的时候,自己和校方就今天的事件达成的共识。
从监控中看来,正如叶超猜测,就是吴勇撬开继子的书桌偷走的日记,也是他极尽侮辱和挑衅在前。哪怕他出院,叶超也不会让他再回到乐城,他原话是:“这种品德有缺陷的学生,就算家庭条件再好,需要的也不是学校的教育,而是家庭甚至第三方的帮助。我不能忍受我的儿子和这样的人继续做同学。”
从中毒比较轻的几个学生的笔录,警方得知一天前,中毒的大部分人包括吴勇在内都曾在一家废弃的化工厂碰过面,计划今天的事情要给苟梁和詹永哲一个教训。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这样的真相,总算让校方的责任降至最低。
而金属中毒背了锅,这部分学生的家长们也没理由要求谁来对孩子的伤势负责,警方也就不适合过多地插手,同意让家长们私下协商解决办法。
那几个体育生还被问出经常在校欺负苟梁的事实,叶超态度强硬地让学校从重处理,包括刚从抢救室出来的那三个人。
校方已经同意了。
苟梁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
“谢谢您,叶叔叔。”
这句话他说的真心实意。
这样的笑容很能感染人,叶超回以一笑,让他别这么生分,又交代他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和他说,他一定尽力帮他。
苟梁没有拒绝,等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请他们回去。
他说:“妈,我很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住院观察一晚上而已,不需要人陪。您回去吧,弟弟到放学的时间了,回家找不到您要不高兴的。叶叔叔,您也是,明天还要上班,今天麻烦您一整天已经很不应该了……”
程莉这才注意到时间,想到小儿子心里也着急起来,没再说要留下来的话。
叶超跟程莉离开前,回头多看了目送他们的苟梁一眼——后者没想到他会回头,眼里的失望和伤感没来得及收回,见继子尴尬地朝自己笑了笑,同他说“路上开车小心”,他心里便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