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2 / 2)

“虽然景行回去了,可是他和本宫的感情也很好。都说血浓于水,本宫生怕他和临安侯好了,受了小人挑拨,反而会对本宫和玉清有所怨言。可是让本宫意外又欣慰的是,他和临安侯的感情却一直不怎么好。无论临安侯如何讨好他,他也不咸不淡的过着。有时候本宫想着,他和临安侯看着真不像是一对父子,又何来血浓于水的说法?”

沈妙的心重重的悬了起来,荣信公主这话里的别样意味实在是太浓了。

荣信公主拿起架子上的一面小镜子,道:“其实不是和临安侯看着不像是一对父子,和玉清也不怎么像。临安侯是个浑人,却有些优柔寡断,在有些事情上拎不清,否则也不会被方氏那样的小贱人算计。玉清就是个傻的,一心扑在男人身上,最后暗自神伤连命都送了,平白的让自己的孩子受苦。景行却和他们二人的性子都不一样。”

“景行瞧着顽劣不堪,做事却极为果断。曾经得了一把称手的宝剑,被他的好友看重,好友未说,他却看在眼里,后来就说看中了友人的镜子,将自己的宝剑做了交换。”

“本宫问他,明明不喜欢那面镜子,为什么要说谎呢?他却告诉本宫,因为他也并不喜欢那把宝剑。”

“他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的是什么,不要的东西多看一眼也不会,要的东西一开始就牢牢抓在手中。他总是笑,又很招姑娘喜欢,却没有对任何姑娘有特别的表示。他其实,比谁都冷漠。”

荣信公主盯着沈妙,有那么一瞬间,沈妙觉得荣信公主和谢景行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当他们目光锐利的盯着人的时候,似乎要将人的灵魂都看穿。那种逼人的压迫感,从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皇室公主身上重新展现出来。

她开口道:“本宫想着,临安侯在他眼中,或许就是不需要的东西,所以从一开始,他也不曾对临安侯有过什么亲情。本宫一直以为,本宫是他要牢牢抓住的人,可是现在看来,本宫错了,本宫也是他不需要的人,对吗?”

那一句“对吗”,问的却是沈妙。

惊蛰和谷雨已经被荣信公主的贴身女官杨姑姑拉了出去,屋里没有旁人。沈妙安静的听着,开口道:“小侯爷是将公主放在心上的。”

“沈妙,本宫知道你冰雪聪明,又善于揣度人心。所以也就不必哄本宫了。”荣信公主冷笑一声:“如果真的将本宫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以假死的消息来欺骗本宫,又怎么会看着本宫得知他的死讯整日无法安睡痛苦不安,明明一开始就打点好了一切却要欺骗本宫的信任和真心,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肯相认,用做拙劣的借口敷衍。沈妙,你告诉本宫,这是将本宫放在心上吗?”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陡然间锋利,几乎带了几分愤怒的质问。

沈妙心中一沉,到底还是知道了。

可是她还是不能承认。

有很多事情,明知道结果是什么,还是不能说。就算证据确凿,也不能说。荣信公主是明齐的公主,谢景行是大凉的睿王,一旦这个消息被证实,被她亲口说出来,会给局势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会给谢景行带来多大的麻烦,沈妙都无法确认。她不可能这样冒冒失失的承认。

即便荣信公主心中已经认定了。

她道:“臣女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荣信公主轻蔑的看着她,之前的慈祥温和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面对下位者,可以轻易捏死一只蚂蚁的居高临下。那是傅家人最常见的神情,曾几何时,沈妙每日都能瞧见。她突然就从心里冒出一股厌恶来,不是厌恶荣信公主,大约厌恶的是荣信公主骨子里流动的傅家人的血,让他们在某些方面到底有些殊途同归的东西。荣信公主道:“你可知欺骗皇室是什么罪名?”

“欺君之罪。”沈妙答。

“通敌叛国,欺君之罪,这八个字就足以令你们沈家满门抄斩,连诛九族。当初沈万的事情想来你也看到。你可知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你对本宫说的又是什么谎?”

沈妙道:“臣女什么也没说。”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么?”荣信公主的声音透着刻骨的冷意:“本宫若想要你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你今日的回答不能令本宫满意,本宫只要向皇兄稍稍那么一提,等待你们沈家的,将是灭顶之灾。你要为了你一个人的任性,而让你的父母兄长都赔上性命么?”

沈妙沉默不语。

荣信公主慢慢道:“现在来告诉本宫,睿王就是战死的谢景行,是吗?”

“不是。”坚定的两个字,未曾有一份动摇的从沈妙的嘴里吐出来。仿佛之前那些可怕的威胁都是烟云,未曾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沈妙!”荣信公主愤怒了:“本宫会让沈家获罪!”

“凡事要讲究证据。”

“只要本宫愿意,不需要证据也能治你的罪!”

沈妙心中几乎要冷笑起来,傅家人就是这样,就是这么强势霸道。哪怕是看上去最为公正不阿的荣信公主,在面对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时,也会要不犹豫的以皇权霸权欺凌。

人都是复杂的,人性都是自私的。

“本公主再问你一次,睿王是不是谢景行?”

“不是。”

荣信公主几乎要出离愤怒了,平日里她欣赏沈妙的处变不惊沉稳淡定,当这份沉稳淡定对付的是她的时候,荣信公主觉得自己面对的仿佛是一颗铜打的豌豆,怎么也找不出破绽。寻常姑娘家恐吓几句就怕了,可是沈妙她不怕!

“来人!”荣信公主面色一沉:“把沈妙给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语就被咽进了喉咙。

自窗外跃进一个紫色的身影,他是从后窗跃进来的,后院无人守候,因此也无人瞧见他。那人一身暗紫锦衣,袍角处金线绣着的却是荣信公主最熟悉不过的图案。

他进屋后,却是不紧不慢的瞧了一眼,踱着步,悠然的走到沈妙面前。仿佛是在自家府邸一般自然,又在荣信公主面前站定。这才懒洋洋的,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她胆子小,容姨别吓着她。”

荣信公主在瞧见这人之后便一直噤声,呆呆的立在原地,待听到这一声“容姨”的时候,却是伸手指着对方,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这算不得多宽敞的屋里,灯火摇曳微微晃动,那人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带着半块银质的面具,面具泛着冰冷的光,露出微带笑意的红唇,可是却一点儿没有让人觉得温暖。

沈妙不可置信的盯着谢景行,她万万没想到谢景行既然敢在这时候出现,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公主府,荣信公主的面前!要知道谢景行两年前已经死在了北疆的战场之上,若是谢景行再次出现,在明齐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且不提,可若是再加上睿王的身份,探子、奸细、细作……各种各样的骂名是少不了的。

他怎么敢?

荣信公主颤巍巍的指着他,问:“你叫本宫什么?”

屋中的紫衣青年身材挺拔修长,慢慢的伸手抚上自己的面具。

面具被他拿了下来,让人得以看清楚他出色的五官。

无双美貌、艳骨青松。

那一双漂亮的,总是含着些许光芒的桃花眼尽是笑意风流,可他唇边的笑容却又带着淡淡的嘲讽。于是风流之色就被掩盖了,慢慢的显出了几分冷漠的,骄傲的锋芒来。

一个陌生的谢景行,一个和那招摇炫目的俊美少年截然不同的年轻男人,可是身上还隐隐约约能看得出少年时候骄狂的影子。只是如今那骄狂被慢慢的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诚危险的,可怕的锋芒。

他将面具戴了回去,却是漫不经心的,有些懒散的开口,道:“别来无恙,容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