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生毫无反应?”见她沉默不语,目光也未见对傅修宜的爱恋,冯安宁有些奇怪:“你不是喜欢他的么?”
沈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冯安宁一惊,那一眼中的凌厉让她不由得心底发寒,有一种几乎要忍不住跪下去的冲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有何而来,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让沈妙不高兴了。她顿了顿,道:“其实我也不大喜欢他,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完美的人呢?瞧着不真实。”
沈妙这回,倒又难得的认认真真看了冯安宁一眼。她没想到,这个骄纵的大家小姐竟然能看出这层。迷恋傅修宜皮相的人有多少,怕是只要傅修宜愿意,这满场的少女,没有不为他倾倒的。怎么,竟还有一个特立独行的?
她慢悠悠道:“看来你是有心上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冯安宁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别诬赖好人。”
沈妙便不与她说话了,小姑娘家家的心事,她倒也没心思打听。
她自然有自己的事情。
来来往往,菊花宴的帖子都收的差不多了,人也该到齐了。
雁北堂菊花场下,搭起了巨大的高台。这样戏台子一般的装扮却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只因先皇也曾在此处祭天。那是沾染了真龙气泽的高台。两边插着棋子,有穿着礼服的依仗士兵头绑红巾,大声擂鼓。
鼓声轰隆隆直响彻天际,乐手也弹拨长筝,那是一曲《贤士曲》,寓意皇家求贤若渴,今日的校验便是为明齐江山选贤举能,选出真正的国之将才。
乐曲鼓声生生入耳,带着特有的激扬壮丽,让人不由自主的汹涌澎湃。在场的大半都是少年郎,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险些跟着那乐曲入了境,只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才华全部展现与众人面前,在明齐奔个好前程,为明齐皇家青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是女儿家,也忍不住流露出激动地神情。她们虽然不能如同男孩子一般入朝拜官,自己的父兄却是国之栋梁。自己的家族却是顶天立地,与有荣焉之下,她们便也沐浴在皇家的圣宠之下,心中满是感激。
在全场都笼罩在皇恩浩荡的激动虔诚之下,唯有一人眸光冷漠,丝毫未见一丝动容。
沈妙的目光落在最中心弹琴的人身上,明齐皇家最爱的便是这样,勾起少年郎们的报国之心,利用他们为腐朽的皇室办事,然而到了最后,一旦江山平定,这些为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们却极少得到好的结局。
狡兔死,走狗烹。每一任新皇上任,都会铲除旧的人。尤其是那些经历了黑暗的夺嫡时候的臣子,见识了皇家肮脏的交易和血腥,皇家怎么会放心的让他们步步高升?
这些激扬的乐曲,日后只会成为催命的丧曲。而这些此刻沉浸在报国之心的少年们,日后只会死在皇室诡谲的倾轧之下,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她救不了天下人,却救得了自己人。
沈妙轻轻一抬手,右手衣角瞬间划过桌边,那一碗清亮的茶汤顺势被拂到地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会场上响起,本该是听不见的,可和那些富有节奏感的乐曲相比之下,便犹如在好端端排列的丝线中硬是拉起了其中一根丝线,把个其他的线搅得乱七八糟。
“嘣”的一下,就打乱了乐曲的节奏。
犹如大梦初醒,冯安宁一下子回过神来,却见沈妙施施然捡起地上的茶盏,微微一笑:“对不住,手滑了。”
那正在台上激烈的打着节奏,弹拨着琴弦的乐手却是脑子一炸,几乎要疼晕过去。
这种乐曲,是明齐从一个舶来的西洋人手中学来的,大约有些蛊惑的意思。能小小的煽动人心中的情绪,这曲子又是战曲,几乎把人心中的战意和效忠的情感大幅度的放大,若是一曲弹完,有些忠心怕就会变成愚忠了。
这种乐曲的可怕,是后来沈妙当了皇后才见识到的。明齐皇室用这样的乐曲来迷惑后生,让这些后生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当初匈奴进犯的时候,皇室让大批御林军守护都城,招募新兵去边关时,就让这些乐手在台上击鼓弹奏,大波少年人便头也不回的参军了,有的还未曾及笄。
被沈妙这么一打岔,那些乐手的后劲儿也是越来越不足,最后的琴声,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慷慨激昂,只是普通的弹奏了。而在场那些魔怔般的热血情怀,便也渐渐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但沈妙刚才的举动,到底还是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男眷席上,傅修宜和裴琅一同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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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抽签
傅修宜是皇室中人,对于皇家的手段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茶盏落地的清脆响声,看似不经意,却已经打乱了台上乐手的节奏,让那些蛊惑人心的音调不能继续。他自然要瞧瞧始作俑者是谁,傅修宜本人便是个谨慎多疑的性子,他不认为对方是无心的。
紫衣少女正托腮与身边人说着什么,她神情冷漠,远远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把她和周围的人明确的分离开来。
“九弟这是在看谁?”周王傅修安顺着傅修宜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说起来咱们几兄弟中,就九弟不曾娶妻。父皇不是曾提起多次九弟选妃的事情,怎么,那姑娘瞧着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看上去倒是不错。不知道是这儿哪位的亲眷,可有人认识?”
“是威武大将军府上的五小姐,在下的学生。”裴琅站的不远,闻言便答道。
“威武大将军府上的五小姐?”静王傅修泫记忆力不错,或许是沈妙的名头太大,即便是皇家,都对她的名字并不陌生。他道:“那不是沈信沈将军的嫡女么?似乎叫沈妙?”
“怎么可能是沈妙。”傅修安毫不在意的一笑:“沈妙追咱们九弟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了,前些日子不是还为了看九弟落了水?若九弟真心悦沈妙,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再说了,沈妙可是个草包,你看对面那姑娘,气质沉静高贵,怎么可能是沈妙嘛。”
“四哥慎言,修宜并无此意。”傅修宜摇头,目光却是远远的落在女眷席上的紫衣少女身上。
他的心中也不是不震惊的,沈妙是什么人,在他眼里,和那些爱慕他的少女们并无不同。那些爱慕他的少女至少表面会故作矜持,也总懂得些礼仪进退,而沈妙……大约除了看着他发傻,什么也不会。他自然也不会瞧上一个全定京城的笑话草包,若非看在沈信面上,他肯定会明明白白的显示出自己的厌恶。
而他记忆里的沈妙,总是爱穿些大红大绿的衣裳,酷爱金饰,恶狠狠的往脸上抹胭脂水粉,活像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丑角,还是乡下的戏台子。而眼下对面那个紫衣少女,肤如凝脂,眉目婉约,通身的贵气又把她和周围的女子明显的区分开来,怎么可能是沈妙?
困惑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裴琅。
作为教习了沈妙两年的先生,裴琅无疑比傅修宜了解沈妙的多。若说人的打扮可以换,衣裳可以调,但通身的气质却是不同的。裴琅是读书人,读书人对气质更比别人看重,沈妙一夜之间便如同变了个人般,哪里就有这样的事?
他倒是没想到方才茶盏的事情,虽然他也觉出了乐曲声不对,可在他心中,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听得出这其中的问题。更何况沈妙从来都不是什么琴技高手。
众人心中各自思量,台上的乐手却已经终了。校验要开始了。
今年的校验与往年并不一样,不分男女子,只分文武。虽然广文堂要求学子们文武双全,文类和武类都要教习,可百年间的规矩历来如此,极少有女子选择武类,而文类中,策论、时赋、经义又基本为男子囊括。只因这三门其实都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途径,如同一位大人说过:“进士之科,往往皆为将相,皆极通显。”
武类则需考骑射、步射、马枪、负重等。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武举,练兵操演以及具体的擂台都不必。
而女子们大多数都考校文类中的诗词歌赋四项,这都是默认的传统。即便明齐国风尚且算开放,对女子总要苛刻的多,倒也不光是明齐,所有的国家几乎都这样。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吟风弄月。
明齐的校验一直都分为三个部分,抽、选、挑。
抽是每人都要抽的,由校验官打乱顺序,抽签的形势决定每个人抽到校验的项目是什么。为了避免抽到太难的加大难度,女子都在文类的四项中抽,男子则在武类和文类的策时经里抽。
因为这是避免不了的一项,每年沈妙都会在这项上丢脸,只因诗词歌赋四项,她一样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