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芙几个到村里的时候,天刚擦黑。
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晚饭,烟囱里冒着烟。恰好马车路过姚家大院的时候,郭氏伸手撩开了马车侧面的布帘子来。
看到姚家院子门口拴着一匹马,郭氏愣了愣。
她忽然想到了姚家大哥姚荃江来。
当年朝廷打仗,要征兵。本来该是姚家二哥去的,只是当时临走的时候,姚二哥忽然大病,姚大哥舍不得弟弟,就索性咬了牙代弟弟去了。
姚二哥生得壮实,上了战场,是个能扛枪冲锋陷阵的。
可姚大哥不是。
姚大哥从小就进私塾念书,姚家伯伯和伯娘,是要栽培他走仕途的。姚大哥自己也争气,书念得很好。人也好,总文质彬彬的,每回看自己的时候,眼里都充满温柔。
当时村里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比她好看的也有的,可姚大哥就相中了她,托了人来家里说亲。
她那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幸福,遇到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可是天妒英才,姚大哥这么好的男人,老天爷就将他收走了。
果真是她痴心妄想了,配不上姚大哥。
马车早已经离开了姚家,郭氏却陷入了回忆中。看到那匹马,她就想起那天的情形来。
有位官爷骑着马来村里,同时也带了姚大哥战死沙场的消息。
郭氏心里一阵酸痛难受,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娘,怎么了?”柳芙吓着了,以为娘是怕舅舅出事才哭的,忙帮忙轻拍着后背劝说,“有明茹在,娘您别担心,舅舅指定不会出事的。”
齐明茹也说:“婶娘,芙姐姐说得对。你放心,我一定替郭家舅舅治好腿。”
其实自从决定嫁给柳重山,郭氏就将属于姚荃江的那段记忆封存了。这些年来,她努力不去想以前,也努力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可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也实在是叫她寒心。
这会儿子又路过姚家门口,看到那匹马,想到从前来,她少不得要伤心难过。
郭氏极力忍着说:“没事,我没事。”
马车在郭家门前停下,家丁跳下车去,抬手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郭雪山的儿子少壮。
郭少壮见是自己姑姑跟表姐,忙将门大开,请着进去说:“姑姑可算来了,爹爹的腿伤,怕是有些严重。”一边絮叨着,一边请着人往屋里去,“那天爹爹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被利器割破了腿。本来以为只是寻常的伤,倒没在意,照例去村西头的郎中叔叔家取了点药敷。”
说着话的功夫,几人已经一并进了堂屋,少壮又请着几人往西边的屋子去。
“敷了药不管事,爹爹的腿开始腐烂。姑姑您瞧,现在成这样了。”
郭雪山的媳妇梅氏见着姑姐,忙起身让她去床边坐。她则拧着个帕子来,擦脸上的眼泪。
梅氏哭哭啼啼的:“大姐,夫君的腿,不会废了吧?”
郭雪山卧在床上,左边的裤管折了上去,露出小腿肚来。利器伤到的地方正是小腿,而此刻,郭雪山的小腿乌黑一大块,隐隐还有腥臭的腐肉味,明显开始腐烂。
郭老太太也十分担心儿子,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但是老太太还算沉得住气,对儿媳妇说:“你别胡说,你姑姐请了大夫来,雪山不会有事。”
齐明茹坐在床边去,认真研究了一番。最后,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来,在腐肉处扎了下。
再取出银针来,银针针尖儿处黑了一大截。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这回也吓着了。
“伤口有毒。”齐明茹认真严肃,倒是一点都不慌乱。
她家就是开医馆的,她从小就跟着家里母亲兄长学医。又出去游历过,这样的情况,见过不少。
齐明茹让梅氏母子去打凉水跟拿毛巾来,她则取出一柄尖刀,看向郭雪山说:“郭家舅舅,我现在要把你腿上这块烂肉剜出来。会很疼,你需要忍一忍。”
郭雪山吓着了:“割肉?”
老太太也说:“明茹,这……这割肉……会不会太残忍了?”
齐明茹说:“这烂肉割下来,会重新长出来。但是如果现在不割,过两天,废的就是整条腿。到时候若是不把腿给锯掉,连命都能没了。”
“明茹,别说了。”柳芙做主,“舅舅你忍着些,明茹,动手吧。”
“毛巾呢?”齐明茹喊。
梅氏已经吓得满脸是汗,立即颤着手将毛巾送了过去,齐明茹没接,只道:“塞进舅舅嘴里。”
“啊?”梅氏愣住。
“塞啊。”齐明茹举着尖刀。
梅氏望向自己婆母,见老人家冲她点头了,她才哆哆嗦嗦往丈夫嘴里塞毛巾。
“芙姐姐留下就行,你们都先出去。”
郭老太太看了看齐明茹,犹豫着还是说:“明茹,要不要请你娘……”
“相信明茹吧。”柳芙知道事关重大,刻不容缓,忙将人都往外推,“舅舅的腿重要,都别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