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是湖州府那个嬉皮笑脸,满嘴花腔,但却走到哪里都很欢腾的纨绔三公子沈铎?
“沈公子?”
沈铎回头,便看见以宓正带了些温和又疏离的笑意看着自己,越发的光彩夺目,身上还带了些以前从没有的暖意和隐隐的甜蜜,只是,那不是对着自己,她对着自己时永远都浑身包裹着挥之不去的疏离。
他只觉一股苦涩从胸口一直涌到嘴边,吞也吞不下去。
看见她如此模样,他就知道今日自己白来了。
他原本是想问她可是自愿嫁给燕王,还是被强行赐婚,若是,若是她不是自愿,他会跟她说他可以带她离开。可根据他前世今生对她的了解,她若是不愿意现在又怎么会笑得如此平和安定?
可是燕王,燕王不是和魏国公府旁支的那位韩三姑娘青梅竹马,对她一往情深,为她不惜得罪太后,拒了所有其他勋贵世家的提亲吗?也是为了她,间接的害死了她吗?
他张了张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原本我还担心你回到夏家不适,不过看起来你过得很好。也是,现如今你是先帝赐婚的燕王妃,夏家如何会再为难于你。”
以宓看着沈铎,她是真的奇怪这位沈公子每次见到自己说话总是一副他们特别熟的模样,还有他莫名其妙的各种情绪,却偏偏还理直气壮丝毫无违和感。
她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沈公子,你寻我可是有事?”
这一句,他们见面时她对自己说的永远都是这一句。
眼前的以宓,几年前的以宓,还有前世的以宓,然后还有那总在梦中出现挥之不去的鲜红的鲜血,沈铎只觉脑子一阵“嗡嗡”作响,那鲜血仿佛染红了他的双眼,他的心一阵抽痛,一时完全不受控制的向着她走了两步,然后伸手试图去抓她的胳膊。
以宓皱眉,迅速往一边侧开,沈铎的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以他的身手竟然反应不及之下未能让开。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头脑渐渐清醒了下来,他顺着握着那柄短剑的手看过去,豁然竟是以宓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丫鬟。
看着那丫鬟眼中的寒芒,他这才发现,这个丫鬟,并不是以宓身边他知道的那几个丫鬟。
“缃素,退下。”让至一侧的以宓出声道。
缃素依令无声退下,以宓对沈铎冷道:“沈公子,你这是何意?”
沈铎一直在看着缃素,听了以宓的责问才将目光转向以宓,他冷笑道:“夏姑娘,这个侍卫是燕王的人?他的人你都放心贴身带在身边了?你们几时这般熟悉了?”
以宓向来抓得住重点,从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跟着别人走,她听沈铎这般说话,并没有因为他的莫名其妙而生气,也根本不愿跟他多说,她可不需要跟他解释什么。
她微侧了头,冷声道:“缃素,送客。”
沈铎的手捏成了拳,用力之下发出咯咯的响声,他道:“夏姑娘,你在国公府长大,难道你不知道,燕王他喜欢的是你二舅韩谦的幼女韩三姑娘,他们自幼青梅竹马,我不知道先帝赐婚是怎么一回事,但燕王想要娶的人,将来娶的人也定是她。夏姑娘,你跟燕王,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二舅的幼女,韩三姑娘?”以宓惊愕的重复道,看着沈铎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怪物。
他二舅的确有三个女儿,但好好长大的只有两个,最小的那个早在幼时便已经夭折了,哪里还有什么韩三姑娘?
沈铎还要说什么,缃素却是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手道:“沈公子请。”
沈铎冷冷看了缃素一眼,刚伸出手就被以宓喝住了。以宓看着沈铎,目光冷漠道:“沈公子,请不要在我这里和我的丫鬟动手。”
沈铎收手,那只手放回身侧时近乎颤抖,看向以宓的目光也如同凝聚了悲色的碎片,让人不忍直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来,转身离去,行至门口时,以宓才听到他低声道:“什么时候,夏姑娘,什么时候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来寻我,我总会在那里。”
以宓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该觉得他很奇怪,心头却也莫名的升起了些悲色,她摇摇头,赶紧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撇弃了去。
翌日当燕王出现,以宓看他的目光都忍不住有些奇怪。
她问他道:“你有和谁青梅竹马,将来定要娶的人吗?”
可是她问完话,脸就腾得红了起来,目光不自然的撇了开去,因为她问完这句话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自她幼时就为她所做的一桩桩事情,她想,他不至于还会对谁这样吧?
穆元祯看到她突然的脸红,像是凝白的雪玉上突然印上了绯色的桃花,还带了温软的质感,他自然猜得到她的心思,伸手轻轻在她面颊上滑过,低道:“自然是有的。”
以宓像是受惊般往后退了一步,更觉尴尬。她吞了口口水,立即转移话题,道:“嗯,这段日子,你,还好吗?”
庆源帝是皇帝,他病逝对别人来说只是大周皇帝驾崩,但对面前的穆元祯来说却是他唯一的兄长过世。她知道,穆元祯和庆源帝感情深厚,庆源帝病逝,穆元祯肯定心中不好受的。
穆元祯看着以宓,看她咬着唇想要关心自己却大概因为不善于这般表达些微懊恼的样子,心里突然就一阵酸胀,这一刻,他突然就想直接拥她入怀,感受她的温度和呼吸,然后他跨前一步,也直接这么做了。
以宓大惊,这还是他们相处这么久,见过这么多次,唯一一次他这般的……放肆直接,她直觉伸手就想推开他,可是挣扎间抬头看到他眼底深处浓浓的阴影,心就是一软,动作也就缓了下来,只那么一刹那间的犹豫,他已经抱了她在怀中。
他左手环抱了她,右手按了她的头在自己胸前。以宓感觉到他手掌的炙热,那触感从面颊脖颈一直传到心底,她听到自己心砰砰得跳动声,但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他的。
她感觉到他在自己头顶的呼吸声,然后听到他道:“除了你,其他人,我谁都不会娶。”
以宓的眼眶蓦地一热,她得知他对自己有意,虽初时对他无意,可是并不排斥他想娶自己的念头,因为除了外祖母,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用心的对待自己过,大约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的眼中会有自己,是真正用心的不掺杂目的的宠爱自己吧。
她以前觉得,这是多么羞耻的一个渴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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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源帝灵柩入了皇陵,薛皇后正式被尊为太后,其他两位低位妃嫔被尊为太嫔,淮宁公主则升为淮宁长公主,薛后的寝宫也从原先的坤德宫迁至了太后所居的慈寿宫。
庆源帝病逝后宫内宫外一切都渐走向正轨,薛太后关心的另一件事,自己父亲薛老太爷承恩公的爵位,燕王和内阁议定之后,册封圣旨也到了薛家。
薛家喜庆之后,薛老夫人入宫见薛太后,却是谈起了另一件事。
薛老夫人道:“娘娘,如今您虽贵为太后,可是朝堂却是完全由燕王把持,我们薛家也就你兄长在户部做个小小郎中,修啓在鸿胪寺领个闲差,朝堂上竟是没个能说话的,外孙又年幼,娘娘,这对您对外孙,可不是件好事啊。”
薛太后点头,这事也是她心头的一件事,只是之前忙着迁宫一时没仔细琢磨,她道:“此事,父亲和大哥可有什么想法?”
薛老夫人道:“你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没想着再出仕了,你父亲和兄长的意思是能不能把你兄长的官位提上一提,暂时尚书一职也不太合适,但吏部和户部侍郎一职都有人年迈,可暗中稍劝致仕,待过上两年再谋尚书位即可。至于修啓,他是两榜进士出身,虽无名份但实为太子师多年,也当转至实权部门,升上一升。你父亲还打算将族中有能子弟列上个表,看有合适位置的,就放上一放,这样也有个帮衬。”
薛太后道:“正是此理。母亲您先让父亲和兄长理上一理,至于兄长和修啓的职位,此事我会跟熙儿提上一提,熙儿虽尚未亲政,但内阁这个面子还是当给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