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有南菩萨在,未必他们还能攻进来?”
“就是,南菩萨自有苍天眷顾,咱们被南菩萨眷顾着,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越说越激动。
“要不是我在娘胎里没养好,没托生成个七尺男儿,我今天也得冲出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其他人笑起来:“得了,就你那胆子,上去了也是给人送菜的份。”
大个子在旁边听着。
他想,南菩萨是个好人,投奔他的蒙古人也没被磋磨,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比在皇帝手里过得还好,汉人们也不欺负他们,他们的孩子也能跟汉人的孩子一同上学,一同挨先生的板子。
要是南菩萨得了天下,他们应该也不会被赶回草原去吧?
大个子喝了口热水。
恍惚的望着窗外,曾几何时,他们也能待在草原上,遥望着中原的肥美土地。
后来他们入主中原,当了主人,以为能永远占着这这里。
这才过了多少年啊……
——
汉阳城外,王保保退回营长内,他一身的血污,长刀打了卷,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那些人每个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些人似乎不怕死,他们死前看他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愤恨和嘲讽。
好像在说:“我就在下头等着你。”
南王的兵……
南王的兵叫人胆寒。
上了战场,拼的不止是刀枪,还有心气,如果感受到了恐惧,退了一步,哪怕只有一步,军心就散了,防线就溃了。
可南王的兵,各个都不怕死。
好像他们不是来打仗的。
他们都是明知自己会死,也要在死前斩杀敌人的孤勇之士。
王保保看着自己手下的将领。
他们脸上已经有了惧色。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兵。
哪有兵真的全然不怕死呢?临到阵前,真刀真枪的对上了,有几个不动摇的?
王保保叹了口气。
可无论如何,他们此时不能退。
他们也没有退路了,只能孤注一掷。
王保保下令道:“整军休息,明日一早攻城!”
是胜是败,明天就见分晓。
——
林渊睡不着,他坐在书案边,手边摆着浓茶,今夜没人能睡着,他一整天都在城墙坐镇,听着无数次的战报,人命成了数字,大约多少死了,大约多少伤了。
他能做的,只是坐在那监战,他朝城墙下望去,只看见人头攒动,倒下的,站着的,人们在不断的厮杀。
二两端着热水进来,他低着头,小声说:“少爷,该泡脚了。”
林渊看向二两。
二两长大了,当年哭鼻子的小少年,如今也长成青年了。
当年他们披着一床破被子在破庙里摸索银票的时候,都没想到他们会有今天。
林渊揉了揉额角,冲二两说:“先放在那儿吧。”
二两把水盆放下,站在林渊身后。
林渊想跟二两说几句,张开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半响才轻声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二两应诺退下。
林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脸,那些曾经追随他,如今已经死在战场上的人。
那些说着要建功立业,要一生追随他的人。
说生了孩子,要让孩子也当兵的人。
林渊靠着椅子,任由眼角的泪滑落。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他还是那个一脸微笑,胸有成足的南菩萨。
谁都可以倒下,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