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与方嫂每人抱着一床被子过来,见着林茂蓉从屋子里尖叫着跑出来,心里头奇怪:“蓉姐姐,怎么了?”
林茂蓉一把抓住了相宜的手:“宜妹妹,我不要盖那床被子,底下也不想垫这床毡毯,有虫子,肯定会有虫子!”
相宜抱着被子往屋子里边走,一边安慰着林茂蓉:“蓉姐姐,肯定不会让你睡那被子的,今晚你跟我一个被窝睡,方嫂与连翘盖一床被子。”
林茂蓉点了点头,眼泪都快出来了,看着相宜抱着那床大被子有些吃力,看了看门边站着的连翘,有些愤愤不平:“你怎么能让你们家小姐自己去拿被子?你是个做奴婢的,这点事情都不能做?哪有奴婢该有的样子!”
“蓉姐姐,没事没事,方才连翘不是在洗碗?我闲着没事,自己去拿被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宜笑了笑,看着弯腰将毡毯与蓝花被子从床上拖走的连翘,正色道:“连翘、方嫂都是我的亲人,她们不是下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尊卑,蓉姐姐,以后你切莫再提奴婢两个字了。”
林茂蓉嗔目结舌的望着相宜,见她神色凝重,似乎不是在说谎话,实在是惊讶,她心中暗道,或许这便是相宜与她的区别,正因着她这般亲和,这才会让嘉懋觉得她人好。林茂蓉有些惭愧,低下头去,眼睛望着自己的鞋子——自己从小便娇生惯养,府中的丫鬟婆子,她都是理所当然的视为下人,根本没想到过要与他们平起平坐,现在相宜这般一说,让她心中不住的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管有没有尊卑之分,她都从未怜惜过府中的下人,这一点她已经差了很远。
方嫂让连翘从她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浅绿色的纸包出来,将纸包撕开来,里边是一些白色的药粉:“连翘,全部洒了,匀称些洒着。”
“这些是什么?”林茂蓉见着那白色的粉末,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洒到这炕上?”
连翘笑了笑:“这是方嫂自制的独门药粉,只要洒到上头,就不会有虫子来了。”
“这么好?”林茂蓉欢喜得笑了起来:“方嫂你真能干!”
相宜弯腰将床褥铺上,方嫂将两床被子铺好,一床红绫被面,一床绿色缎子的,摆在一起,煞是娇艳,即便这屋子里头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可看着这一红一绿,委实觉得鲜明生动了起来。
林茂蓉看了看那两床被子,忽然有些惭愧,她下午在罗阳山的山谷里对相宜那般恶声恶气,可她却一点都不计前嫌,还主动提出要跟自己共一个被窝睡觉,真是让她觉得懊悔不堪——自己怎么那样对她呢?
她的一双手交握在一处,有些局促不安,不敢抬头看相宜的眼睛,方嫂与连翘将被子整理好,两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姑娘,我给你去打水来梳洗。”
屋子里就剩下了相宜与林茂蓉两个人,一片沉寂。
见着林茂蓉一直低着头,相宜笑了笑:“怎么了,蓉姐姐?地上有什么好看的?”
林茂蓉猛的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许微红:“宜妹妹,对不起,我今日不该那般说话,我……”口里真诚的道歉,可心中却想到了嘉懋的回答,酸涩涩的一片。
“蓉姐姐,谁没有个在气头上的时候?你别想太多,我一点都没放在心里头,将这件事情都忘了罢,咱们两人依旧会是好姐妹。”
“宜妹妹。”林茂蓉情急意动,一把抱住了相宜,眼泪滴滴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仅仅只是为着她的粗鲁举止而惭愧,她更难受的是嘉懋明确的拒绝了她。
以后她不能再有幻想,嘉懋温柔的目光其实从来不曾为她停留。
“宜妹妹,是我自己想得太多,还好你原谅了我。”林茂蓉越想越伤心,眼泪珠子滚滚而下,哭声也越来越大。
哭过这一场,她便只将嘉懋当成一个最普通的朋友,不能再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那穿着紫色衣裳的俊朗少年,只是她情窦初开时一个模糊的影子。
相宜伸手轻轻的拍打着林茂蓉,她能理解林茂蓉此刻的心情,前世她失去了嘉懋以后,也曾关在屋子里这般嚎啕大哭过,那时候耳边只有刘妈妈不住的叹气,笨拙的试图着想要安慰她,骆大奶奶站在离她窗户不远的地方尖声骂着:“真是不要脸的货色,容大少爷要成亲了关你什么事?偏偏有脸在这里哭!哭得这般声音大,定然是与那容大少爷有私情,人在深闺就这般放荡,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多伤损我们骆家的名声!”
此时林茂蓉与她当时的心情可能有些类似,只不过她的身边还有自己在安慰她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