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才从乱兵的屠刀下逃出,余悸犹存,被这一提醒,不由又都住了脚步。
“那就等一等,不过也不必心忧,展中允正在跟前,他是詹事府属官,绝不会把太子认错的。”
“说的是,等展中允过来就知道了。”
商议过后,官员们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又都努力伸长了脖子够着往外望。
朱成钧下了马。
他单手夹着朱英榕,往前走,他一举步,后面的兵士们跟着动。
官员们遥遥望见,一下子都紧张起来——哪怕是一群普通人这么同时动作也会令人生出压迫感来,何况是弓甲齐备的骑兵,才经过一场厮杀的兵士们沉默着,但并不安宁,军阵里仍流淌着一种压不住的鼓动气氛,略一动,残酷萧杀之势便破开风雪,压地而来。
朱成钧察觉,转头道:“孟师傅,你们暂且候在此处。”
他侧后方一个中年男人在马上沉声应诺:“是。”
展见星跟着抬头望去,才发现这居于副将位置的男子竟是代王府仪卫司的孟典仗。
眼下保护太子进宫要紧,她来不及多看多问,连忙转头,跟着朱成钧继续往前走。
雪花落在脸上,沁凉轻柔,她已镇定了下来,心头涌动上另外一些情绪,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又似乎觉得都不必说。
她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果然不是而已。
“诸位大人,请开城门,崇仁郡王将太子殿下救回来了!”
将到午门时,她仰脸拱手,扬声喝道。
官员们等这一声已久,七嘴八舌地互相催着“快快快”,又咚咚往下跑。很快,西侧的朱门打开了,官员们一窝蜂拥了出来。
“殿下!”
“天佑殿下!”
跑在前面的已经看清了朱英榕窝在朱成钧肩头露出来的半边侧脸,这一下彻底安下心来,欢喜之情不必细说。
朱成钧脚步没停,径自往里走,他带回太子,已在最大程度上摆脱了自己不轨的嫌疑,诸官员不敢拦他,小跑着一路跟上,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又小心翼翼地发问:“殿下怎么了?”
朱英榕仍在昏睡,任由十来双眼睛担忧地盯在他身上。
“暂时不知,但郡王爷捏过殿下,殿下是有反应的。”展见星代为解释,“下官想先去乾清宫,找太医看一看。”
皇帝的病势沉重到祭天都不能去,身边必然有太医随时等着侍奉。
“好,好,快去。”
众人的心思都挂在朱英榕身上,一时倒没人想得起问朱成钧怎么会带兵进京,这问题必然要弄清,但不是现在,皇帝与太子的身体安危才是第一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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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乾清宫戒备极其森严。
跟随而来的大部分官员都并未获准入内,只有抱着朱英榕的朱成钧、作为太子属官的展见星以及两个老臣被放了进去。
进入以后,一个着青色鞠衣,肤白俏丽的贵妇人率先扑迎上来,泪光闪烁:“太子真的救回来了吗——啊,大郎!”
她惊喜难抑地脱口而出。
展见星一怔,往旁边回避,她身侧两个老臣慢一步,也忙跟着侧身。
他们未见过这贵妇人,不过看打扮猜得出是宫中后妃。至于展见星,她是一见之下已经认出了,这宫妃正是钱淑兰。
钱妃自己倒不甚避忌,指挥着人将朱英榕接过来,带进里间,就赶忙叫道:“赵太医,快为太子诊治。”
“是。”
有后妃在,外臣们不便进去,只能站在宫殿角落里焦急地等待着。
朱成钧也没进去,他自己单独站了一个角落,把又是雪又是污泥还有暗沉血迹的斗篷解开脱下,随手扔在脚边,然后甩了一下胳膊。
展见星原和两个老臣站在一处,觉得他那一下甩得有点不对——是抱着朱英榕的右手,看上去是抱了一路,发酸所以如此,但她注意到,他嘴角跟着抽动了一下,似乎是不耐烦,又似乎是有点吃痛的样子。
“郡王爷,你怎么了?”她忍不住走过去。
朱成钧抬眼看了下她:“没事。”
但展见星已看见他手臂内侧破损的衣袖,她一惊,伸手拉起他的手臂,这一下看得分明,那里不知是为什么利器所划,绽裂几层衣物,血迹鲜红暗红,叠浸在袖子里。
“你受了伤,怎么不早说?!”她一下急了,扬高了声调。
朱成钧眉梢都没动,道:“不重,忘了。”
“流这么多血,还说不重——我看看。”
展见星埋头,小心地把他的衣袖往上捋,但外面两层还好,最里面的里衣却被血迹黏结在伤口上,她试图要揭开,比划了两遍,不得其法。
朱成钧无所谓地把手臂伸着,由她折腾。
展见星定了定神,想到主意,走开去问一个内侍讨了点热水来,在热水的帮助下,终于把糊在伤口上的衣袖扯了开来。
露出内里一道斜贯伤口,两寸余长,皮肉外翻,裂口当中,还在轻微地往外渗着血。
从战场的角度讲,这种伤确实不算重,但仍令展见星抽了口凉气。
“你刚才怎么还用这只伤手去抱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