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 苏霁华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马车里。马车里头布置的很精细, 靠塌茶案,熏炉绢扇,只要是苏霁华平日里用得到的东西都在里头,她甚至还瞧见了梳妆台和衣柜, 简直就像是一间移动卧室。
“奶奶, 屏风后头还有恭桶。”梓枬提醒道。
“哦。”苏霁华愣愣点头,就着梓枬的手从榻上起身,由她扶着去了屏风后小解。
马车行驶的非常平稳,甚至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咱们在哪?”解决完了的苏霁华洗净手坐在软垫上, 面前是梓枬沏好的一碗热茶。
“是在回应天府的路上。”
“你们爷呢?”苏霁华轻抿一口茶, 干涩的喉咙瞬时顺滑起来。
“爷在外头骑马呢。”梓枬轻打了马车窗子前的芦帘,露出一条细小缝隙。日光争先恐后的窜进来, 苏霁华微一偏头便能瞧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的贺景瑞。
今日的贺景瑞穿了一身玄色缎袍,衣角处绣着暗纹,迎着日光而行, 整个人冷肃不少。
苏霁华瞧了一眼, 觉得有些恍惚, 她想起昨晚上那人搂着她, 唤她“华华”。
华华是个什么东西?
“奶奶?”见苏霁华盯着贺景瑞一副痴迷模样,梓枬忍不住笑道:“爷说这几日要加紧行程,晚间都不定能寻到客栈, 所以便特意置了这马车给奶奶歇脚。”
苏霁华瞧见了贺景瑞, 自然也瞧见了那随在马车后头的棺木。那里头躺着的应当是沈国舅。
他们这般着急赶路回去, 自然是因着沈国舅一事。
“嗯。”苏霁华轻颔首,打下芦帘不再说话。
“奶奶,爷说您若是不舒服,可提前先行。”梓枬指的是后头跟着的沈国舅的棺木,生恐苏霁华瞧了心里头不舒畅。
“无碍。”苏霁华轻摇头,捻起一块绿豆糕入口。这人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死了又怕什么呢。
一路回到应天府,这一路上竟然尤其顺利,平静的让苏霁华越发心慌。就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奶奶。”红漆木凳被摆置在马车前,苏霁华提着裙裾下马车,仰头的时候看到“贺府”两个朱红大字。
贺府大门紧闭,除了管家并未有谁前来迎候,苏霁华微冷了眸,身旁的贺景瑞牵住她的手,重新坐上一辆青绸马车从角门入贺府。
沈国舅的棺木被送到了沈家,此事已被贺景瑞上奏陛下,整个沈家上下一片哀痛,誓要找出谋害沈国舅的元凶。
贺景瑞神色平静的带着苏霁华呆在贺府,好似沈国舅之死与他毫无干系,而陛下那处竟也未宣召,只派大理寺彻查此事。
贺蘅被毁了容,一路从扬州回来,心智越发不清醒,到应天府时已然半傻半痴。
大奶奶朱氏搂着贺蘅痛哭,反被贺蘅抓花了脸,自此谁都不敢亲近她,只关在院子里头找了几个粗使婆子看顾。
清晨时分,苏霁华与贺景瑞一道去院子里头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罗汉塌上,身旁坐着形容憔悴的朱氏,大爷贺天元难得也在,面色不是十分之好。
老太太的大丫鬟翠雀正候在鸿禧堂的垂花门处,见贺景瑞来了,便赶紧上前请安。“二爷。”
贺景瑞牵着苏霁华往里去,连个正眼都没给翠雀。
翠雀亦步亦趋的跟在贺景瑞身旁,看到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眸中显出几许哀切,但片刻后却缓慢收敛,只开口道:“二爷,老太太为着蘅姐儿的事,发了好大的脾气。”
贺景瑞依旧没有说话,步伐平稳的带着苏霁华穿过甬道往正房主屋内去。
反倒是苏霁华偏头瞧了一眼翠雀,那双柳媚眼上下将人打量一番,然后陡然露出一个笑来。
翠雀浑身一僵,还未说话,便听到那挂在房廊两侧的鸟笼子里头传出清脆的鸟鸣声。
这几日老太太心绪不好,此等聒噪的东西早就该被拎出去。想到此,翠雀也顾不得贺景瑞与苏霁华二人,径直带着小丫鬟将廊下的鸟笼提远去了。
正屋内,老太太瞧见面前丰神俊朗的贺景瑞,眉心微蹙。
“给母亲请安。”贺景瑞带着苏霁华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的眉心蹙的更深,还未说话,那头的朱氏便抑制不住满腔怒意,直指着苏霁华道:“华姐儿,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将蘅姐儿害成那副模样!”
广曼儿一向与贺蘅交好,虽然说贺馨雅早与朱氏讲了来龙去脉,但朱氏却更偏信广曼儿之言。
这苏霁华心胸狭小,竟连贺景瑞的亲侄女都容不下!
苏霁华看向朱氏,见她穿着暗色素衣,脸上略施粉黛,却更显整个人憔悴不堪,此刻盯着她的模样狰狞至极。
“我何故害她?”
“还有何故,还不是你心胸狭窄,是个毒蝎妇人!章氏都与我说了,若不是你,李家大公子哪里会落得这般田地!低贱商户出身,将那些龌龊手段带进了咱们贺家,母亲,您可要为蘅姐儿做主啊!”
朱氏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双眸肿成一条缝。
李府与贺府仅一墙之隔,朱氏平日里去章氏那处窜窜门也是常有的事,章氏心疼儿子,一日一日见李锦鸿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每遇见旁人势必要将苏霁华诋毁一番。
朱氏耳濡目染之下,对苏霁华便存了偏见,这会子又摊上贺蘅的事,可怜朱氏现年三十好几,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还想的了那么多,对苏霁华真是又怨又恨,恨不能把人给千刀万剐了。
贺蘅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她自然是心疼的,可是苏霁华有贺景瑞护着,在贺家,贺景瑞才是说话做主的人。
“瑞哥儿,这事你怎么说?”老太太面色不愉的看向贺景瑞。
贺景瑞面色平静的立在那处,声音清雅道:“此事是蘅姐儿的不是,但既然华华不怪罪,我也不深究了。”
苏霁华哆嗦了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要唤她为“华华”,还不如“如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