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回去便招来闺女说话。
楼家二姐儿楼静容年十五,长相肖母,生得既不似大姐儿楼品容端丽大方,又不同三房的两个妹妹那般娇妍,她样貌生得清秀,一副身段更是窈窕清瘦,不比大姐儿那般匀称饱满尽显侯门贵女气质。
余氏坐在西窗下的大炕上,看着走在两个丫鬟前头的闺女,今日照旧是一身青色衣裙,如今还梳着闺阁女子该梳的少女髻,髻上除了一支翠绿珠花之外,便再无旁物。
肤色白皙细腻,眉目秀气,眼若秋水,琼鼻小口,虽比不上楼家另外三位姐儿姿色好,但在人群中亦不是那等会被人忽视的颜色,却也有几分独有的味道。
余氏半辈子只得这一个爱女,因此格外疼爱她,不及闺女屈膝见礼,她便忙伸手揽她入怀:“我的儿啊,方才老太太派人喊我过去,你可知她都与娘说了些甚?”
余氏娘家亦是书香大族,吟诗作文全不在话下,半身精力都在教导女儿上头,因此楼静容年纪虽小,却已是知书达礼,孝顺懂事。
父亲去得早,自小便是娘一手将她带大的,因此母女二人关系极其亲密。
眼下观母亲形容激动,她便抬手反拥住母亲,眉目间虽还藏着稚气,但一双清亮的眸子却是格外沉静,她不急不徐地回道:“祖母都与娘说了些甚?以至于眼下娘亲这般激动?”
余氏确实激动,早先还未察觉,一听闺女这样一道,她便收敛了神色,屏退下人后,便直言道与她听:“你祖母原话便是这般,你自来是个有主意的,这事你如何看待?”
楼静容闻言也是震惊,她轻皱了下眉道:“娘可知这二人为何要毁亲?毁亲便罢,如今竟还想着将我牵扯进来……”
姐妹替嫁古来不是没有的事,只多是姐姐或妹妹死了,这才替补着嫁进说定亲事的门户。如今这大姐尚在,不说好端端的二人为何要毁亲?便是无故将她牵扯进来,这事是好是坏?
“娘也不知,你祖母口风紧得很,娘又素来同她不亲近。”余氏叹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毕竟那桂家……”
“娘……”楼静容打断她,“此事疑点太多,咱们先不去论那殷家桂家的好坏,眼下该做的便是将大姐为何与殷家毁亲的缘由查出来。”
说到此处,她便站起身,“我去趟大姐院里,祖母那般疼她如何会无故毁了她的姻缘,其中定有原因。”
余氏见她要走,便有些担忧起来:“你大姐同殷家公子两小无猜,感情必是笃深,你去了可莫要将老太太要你替嫁的话道出来啊。”
楼静容心下自有思量,晓得娘这是担忧大姐对她不利,为着不让她忧心自是答应下来:“省得了,娘劳累了一上午,快去榻上歇歇罢。”
余氏身子有病,虽是自恼帮不上闺女的忙,闻言,却也是听话的上榻歇息,便是为了不让闺女担心。
……
楼静容来至锦绣阁时,大姐儿楼品容亦刚回院不久,她方才去了大哥院里一趟,现下正褪了罩衣胳膊肘半撑在炕几上喝茶歇气。
闻得静容来了,便坐正了身姿,等她进来。
楼品容不仅是府上嫡出的大小姐,更是她的长姐,姐妹二人见了礼后,楼品容便请她一同坐下:“你少来我院里,可是有话要同我道?”
楼品容鹅蛋脸型,肤如莹玉,眉眼婉约风流,通诗律懂文墨,待人处事最是得体大方,素有京中才女的美称。
楼静容晓得大姐是个极其聪慧之人,因此并没打算同她卖关子,而是直言与她道:“大姐想是已经猜着一半,可否同妹妹道一道,为何要与殷家毁亲?”
见她皱了下眉,便又道,“我本不该来问的,毕竟此事容不得我来干涉,只方才不久前祖母喊了我娘过去,话里话外皆有着想我代你出嫁的意思,我心下既震惊又困惑,这才来了大姐这处。”
话音一落,房里一瞬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楼品容才道:“缘由你过几日便知,眼下不便说,必是无可奈何才这般行的。”说着,又是顿一顿,看着她道,“实际我待殷家表兄如同兄长,未与他结为连理,虽则遗憾,却不会为此终日郁郁,你便是嫁给他了,我亦不会因此而怨恨于你。”
楼静容听了便道:“虽不知大姐因何事受此强迫,但我再一想我的亲事同样由不得自己做主,眼下说这些还早了一些。”
“确是如此。”楼品容深有体会,晓得这个妹妹人小性子却沉静,她不由真心道一句,“虽说殷启是我的表兄,但你更是我的妹妹,他那人许是性子会有些不好,认准的事再难会改,你若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嫁与他好……”
楼静容自然省得,姐妹二人再说了一阵话,便就分开。
……
三日后,老太太去了趟殷府,再回来,这大小姐与殷家退亲一事便传了开来,却是借着八字不合的由头。
信的人却少,暗道两家自小定下的亲事,不该是现下才合庚帖啊?此事定然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退亲一事一传出去,宫里的圣旨便下来了。
除开早已知晓的楼世煜父子二人、当事人楼品容与老太太范氏之外,其余的人皆是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暗道原来这才是大小姐与殷家退亲的缘故,不说皇命难违,便只说做王妃可不就比做将军夫人要好上太多,如此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底这也是一桩好事儿,便是心里真的不喜,也该做做样子,因此当日宫里传旨的太监一离开,范氏便发话下去,阖府的下人都得了喜银,也算是叫人晓得她楼家对这门亲事是欢喜乐意的。
☆、第23章 二十三
胭脂人在榻上躺着,屋外的事儿却晓得不少。
晓得大小姐同殷家退亲后不久,宫里便来了圣旨,若是未有记错,婚期便定在了明年开春儿时节。
她在榻上养了近半月,伤口处的疼痛感虽没了,可近日来却格外的发痒,若不是茗兰在边上看着,她定要忍不住拆了绷带挠上一挠。时下又进了七月,天气一日日躁起来,已经这样热了,竟还不许她睡凉席,胭脂有气无处发,即便是在屋里摆了冰盆,心口的一股躁意仍是难以消去。
茗兰一见她蹙着眉头靠坐在床头,便知这位小姑奶奶定又是燥热了。
她也不上前多话,自装着碎钱的匣子里摸出两个铜板儿来,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早得了世子爷的嘱咐,哪里又该敢额外收钱。茗兰为人仔细,晓得世子爷嘱咐了,可总是麻烦人家到底有些不好,同对方推了两下还是塞进了对方手里,不论多少,总归也算个意思。
再捧着瓜果回房给她吃,见她吃了几块便收了手,茗兰不由道:“姑娘身上有伤,吃不得冰镇的,这些个虽不算冰爽,可也是放进井里浸过的,你不是闲躁的慌吗?何不再多吃几块?”
胭脂自己拿了团扇慢慢摇着,天气热了,她索性将额发梳了上去,眼下坐在榻上不动,额上都起了层薄汗。
按理她这身子本就体寒虚弱,实不该这样畏热才是,可这盛京不比她家乡汝州来得山灵水秀,这处冬日最寒,夏日又属顶热,下人住的倒座房本就是府上方位最差的一排房舍,日头明晃晃的照在瓦面檐壁上,自日头起来晒到日头西落,她便是身子再虚寒,也经不住这样燥热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