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和赵歆关系平平,不可能像揪着皇帝那样,也揪着赵歆直言她为人处事太过凉薄云云。
陈令想了想,道:“并非是我看不起人,只是我心中有话不吐不快,还望歆表妹勿怪。”他口中称的是歆表妹,而非是公主,是在提醒赵歆,他以表亲的身份来论事。
赵歆颌首,表示明白。
“撇开公主以女子身登帝位是否能让百官臣服这一点不提,歆表妹既说储君应择贤而任,”陈令道:“那么敢问歆表妹一句,你何德何能觉得你比皇上更适合这个皇位?”
赵歆一愣。
皇帝不敢出声,低下头捶起了小腿。
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僵硬下来。
赵歆看了眼皇帝,被他这怂样刺激到了,一脸的不服气,正欲说话时,却又听陈令接着道:“你比皇上聪明,也比皇上擅观人心,这些都是事实,无可辩驳,但公主何以见得就比向来仁厚谦逊的皇上更勤政爱民,贤德君主?”
这话的潜台词明摆着就是讽刺她天性凉薄自私,即便再聪明也照样做不好一个皇帝。赵歆冷笑一声,眼中却怒火中烧,气道道:“你焉知我做不到?”
她越是愤怒,陈令便越是想刺激她,故意语气轻慢的道:“你能做到,那你便做给大家看看啊。你这么聪明,不如就先抢个皇位,看看百官是臣服你,还是更愿意臣服你皇兄。”
“你!”赵歆气极,眼看两人越说越歪,被旁人听到了,那还得了。皇帝不敢再怂了,出声制止了两人这大逆不道的对话:“歆妹妹勿气勿急,你比朕聪明,这皇位你若真的想要,那朕就让给你。”
“让?”赵歆看向皇帝,声音冷得能结冰:“我想要的东西,凭我自己就能得到,何需你让。你们且等着看,最长不过五年,我要这天下尽数掌握在我手中。”
说罢,赵歆甩袖扬长而去。
留下陈令和皇帝面面相觑。
皇帝发了一会儿的呆,忽然醒悟,惊呼道:“你刚才是故意拿话激怒歆妹妹的?”
“看出来了?”
皇帝猛点头,“嗯!”
“那你还不算太傻啊。”陈令啧了一声,才夸了他一句,就听到皇帝问道:“但是你为何要这么激怒她?歆妹妹心眼小,她记恨上你了,以后肯定会报仇为难你的。”
这皇帝表弟脑子这么这么浅,是装不下太多东西的,陈令放弃让皇帝自己想清楚他为何要这么激怒赵歆,耐心解释道:“现在大梁国力这么弱,又有西戎对大梁正虎视眈眈,朝中局势万万不能乱的。你说让位就让位,可曾想过这个时候大梁真的出了位女皇,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往轻了说,朝纲不振,百官俱辞,往严重了说,要是因此引起了各地叛乱,盗匪猖獗,民不聊生,那大梁朝可就葬送在你的手里了。所以我激怒歆表妹,让她凭借自己能力上位,也是防止日后百官不服引起动荡的情况出现。”
所以说来说去,陈令此举还是为了皇帝着想。
皇帝心中顿时感动不已,“令表兄你放心,歆妹妹要是因此记恨上你,以后为难你了,我一定会替你说情的。”
陈令横了皇帝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当歆表妹是你啊,等出了这道门,歆表妹冷静下来,她马上就能猜到我的用意,到时候她非但不记恨我,反而还要感谢我呢。”
若没有他这么一激,说不准没几天,皇帝就心血来潮写一纸让位诏书,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真由皇帝这么胡闹的让了位,赵歆轻轻松松就接了皇位,饶是她再聪明,也难敌百官那群老狐狸,到时候她未必能守得住那个位置。
如今留给她几年时间,正好够她去收拢朝中大臣,去培养一些自己的心腹。
陈令将话说得这样直白,皇帝再听不懂那就是真傻子了。他支支吾吾的道:“是我莽撞了,下次我行事前一定先和你商量。”
陈令摇了摇头,只问道:“你想没想过她当皇帝以后,你的处境会如何?”皇帝让位后,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对赵歆而言,是一种随时都可能致命的威胁。
谁也不敢保证有朝一日赵歆真的当了皇帝,会不会对他下手。就算她不下手,她以后的心腹之臣未必不会下手。
“不会的,我心中自有成算,令表兄你放心。”皇帝咧嘴一笑,要多憨厚有多憨厚,“令表兄,你对我这么好,我也要回报你,要不然这样吧,我再下道旨意,给你和席将军赐婚怎么样?席将军如今人在汴梁,我命礼部择个良辰吉日替你们完婚如何?”
这倒是个十分诱惑人的事,陈令很是心动,但没问过席香的意见前,他也不好做主,只好按下蠢蠢欲动的念头,和皇帝道:“这事我须得问问她的意思。”
皇帝一听就乐了,笑道:“令表兄,你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怕席将军了,可想而知以后你定也像舅舅一样,是个惧内的。”
“惧什么内,我这是尊重她。像你这种既没成亲也没心上人的人,是不会理解被喜欢的人尊重有多幸福的。”
陈令鄙夷的一撇嘴,“行了,既然你心中有成算,我也懒得替你操心了,反正我只有一句话,你既受万人景仰,就该负起兴盛大梁的责任,日后一言一行都要三思而行,别只图一时痛快。”
皇帝眼中笑意淡去,声音低了下来,有些惆怅的道:“令表兄,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不想当皇帝呢。”他都酝酿好满腹说辞了,就等着他问呢。
陈令道:“有的穷其一生追求钱财权势,有的人却天生向往山林田园,你不愿当皇帝有什么稀奇的。”
反正皇帝不想当皇帝,以后急的人大把,轮不上他这个不是朝中官员也不是皇族的闲散人操心。
陈令话都说尽,便也告退了。
待他回到家中,抱病数日的镇远侯果然手里已经拎着手腕粗的木棒在等着他了。侯夫人和老夫人照例还是在旁围观。
陈令顿时头皮发麻,想向亲娘与亲祖母求救,奈何这一次他实在过火了,侯夫人和老夫人都朝他摇了摇头,非但没有替他求情的意思,反而还双双的厉声训斥他:“你平日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横竖你一个纨绔子弟,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可你怎么能带着皇上一起胡闹?皇上是什么身份?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呢,稍有不慎,便是要出人命的!皇上我们训不着,你是必然要要打一顿的,否则你都不长记性!”
皇帝打小就喜欢粘着陈令,以陈令为荣,对权势名利皆嗤之以鼻,幼时还曾发生过皇帝嚷着不要当皇帝要和陈令一起经商赚钱的事,被太后和镇远侯逮着又是骂又是揍,狠狠罚了一通,才歇了这话头。
如今皇帝年岁大了,胆子也跟着肥了,小时候还知道口嘴上先嚷嚷,现在都敢先斩后奏了,要是他们和别人一样蠢,意识不到皇帝在干什么,只怕大梁朝就真的出了个女皇来!
婆媳两人训完,镇远侯手里的那棒子就紧接而来了。
陈瑜还特意携怀孕的妻子兰氏过来,远远站着看陈令被打。那头陈令被打得嗷嗷叫,他就低头瞅着兰氏微凸起来的肚子,语重心长的道:“孩子你现在可听到了你小叔的惨叫声?这就是不听长辈话太皮了的下场,日后你可千万要听爹的话,不然咱们家传的棒法也是要伺候你的。”
兰氏听得直皱眉,伸手拧了他的腰一把,轻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令被揍得委实惨,都发出猪叫声了,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抱头求饶承认错误。镇远侯下手便也愈发狠,大有一副屈打成招的架势。
这混账早该被揍了,陈瑜看得心满意足,怕陈令的猪叫声吓到妻子腹中的孩子,便又施施然的携妻离开了。
可怜陈令抱头挨下这一顿狠揍,浑身上下俱是青紫一片,当天夜里躺下睡觉都痛得嗷嗷直叫。
在门外守夜的招财添福兄妹俩听着他的惨叫声,心疼眼睛都红了,可嘴上却还是要骂一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您便是叫得再大声,也只能照样忍着。侯爷吩咐了不许给您擦药,您就受着吧!让你平日老不着调,哄别人也就罢了,偏要去招惹皇上作甚!得此下场,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