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1 / 2)

“三爷!”蕊枝大吃一惊,与刚刚从外面送完人的余氏一起看在眼里。

两人想也不想,一起扑过去,将男子扶坐下来,只见他的掌缝间已经沾了乌血,是刚刚呕出来的。

“没事。”夏侯世廷顺手拿起余氏递过来的帕子,只平静地拭了拭嘴边的血迹。

果真还是累得犯了病!蕊枝咬咬唇,就是说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出门?看三爷这样子,只怕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见着那云家小姐在,才生生给憋住。

余氏诊了会儿脉象,见平稳无误,放下些心,道:“可能是今儿早上药蛇清了一半,还没清理干净就赶着出门,加上这一路跑来跑去,心里发过急,牵动了…没事儿,我这就去再给三爷煮碗药,先压着,回府后再由应大夫看看,再不行,我去通知姚院判,叫他过来。”说着便形色匆匆地忙去了。

蕊枝服侍夏侯世廷喝下汤,怕耽搁久了真拖严重了,赶紧去叫了马车,趁着夜幕降临前,先回了秦王府。

*

云菀沁回了云府,已经近了夕阳。

初夏早就在侧门等着,一见小姐就上前,将云菀霏宅子那边的事儿说了一下,叫云菀沁安心,说是东西都收妥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一同去的云家车夫是老家人,当时在巷子口等着,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且初夏后来一个人先回云府时,私下严厉叮嘱过,车夫绝不会对外说什么。

初夏又将碧莹和云菀霏的情形说了一下,最后才道:“……老太太早就回来了,得知您不在,问过下人,下人说那二姑娘生病,您去宅子看她了,刚刚还叫嫂夫人过来瞧过一次,问您怎么还不回,只差快要派人去找您了,幸亏奴婢回来早一步,只说您看望完了二姑娘,上舅老爷家去了,若是老太太等会儿问起来,大姑娘可别说错了。”

云菀沁点点头,这事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家里还有几个居心叵测,恨不得自己名声一败涂地的人,一边听着初夏的交代,一边朝自己院子走去,末了,一蹙眉:“云菀霏这会儿人呢?”

“被秦王的那个贴身婢子,叫什么蕊枝的吧,划得脸上就跟爬了蜈蚣一样,毁了容,流了不少血,奴婢走的时候,还昏着呢,最好给疼死了!”初夏狠狠呸了一口。

疼死?那多没意思!本来瞧着云菀霏如今成了个见不得光的外宅姨娘,三餐不继,过得这么潦倒,已经得到了报应,也就算了,既然她还要步步紧逼,今天还做出这种龌蹉事——那么,云菀沁倒也是个公平的,你怎么对我,我便统统还给你,再加把作料,给你添个味儿。

只是眼下,暂时须要先应付一下祖母,以及另一个人——

想着,云菀沁目色一沉,一路上的猜疑早就笃定下来,化为一股冷意,这还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老虎不发威,把人当病猫,不给点儿浓墨重彩的颜色,还真当自己是开染坊的,步子稍微慢了些,语气轻缓:“初夏,祖母烧香拜佛回来府上后,是谁对她最先说起我不在家的?”

初夏一疑,回想了下:“好像是……二姨娘?记得好像二姨娘提醒老夫人把您喊过来,将今儿为您求的签给您说说。”

果然。*不离十了。

“大姑娘,怎么了?”初夏轻声问。

云菀沁侧脸瞟她,眸子闪烁着几点讥笑:“今早上,是哪个一大早告诉祖母郊区寺庙里来了云游高僧,又是哪个建议祖母带着阖家女眷去烧香?”

初夏明白了,是怜娘,怜娘故意将白天在家的女眷们都引出家门,又知道大姑娘这些天成天关在闺房看书,不会出去,到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所以今天云菀霏骗大姑娘上门,才会那么顺利!但凡有其他长辈或者女眷在家,这事儿也落不到正在待嫁的大姑娘头上!而那云菀霏,兴许提前摸过门路,知道云家有个新晋的姨娘与大姑娘不对盘,于是找那怜娘当内鬼,先将家人都引出去!

主仆两人揣着心思,进了屋子。

云菀沁先赶紧换下了杏园那儿村民的衣裳,换上自己日常衣衫。

刚整理好,西院那边就来了个嬷嬷,在帘子外道:“大姑娘可算回来了,老奴都跑了不下七八遍了,老太太见您迟迟不回来,都差点儿叫家丁去找了呢。”

云菀沁扬起甜亮的声儿:“我这跟着你一道去西院,给祖母说说。”嬷嬷应了一声。

云菀沁领着初夏去了西院,还在阶下,就听见方姨娘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厢房里飘出来:“……都说这大姑娘做事多大方,多妥帖,没有一件事儿能叫人挑出毛病,呵呵,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没毛病呢,今儿老太太看看,不就是出差池了……不成,老太太还是派人去找找吧,到底是要嫁去王府当正房的人,怎么能如此轻率不经心呢?都快大婚了,随便出门就罢了,完了事,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天都擦黑了,人还没影子,要是被人知道了,就算皇家不嫌弃,老爷的同僚们还说咱们这云家没家教,嫡长女也就这个调子……倒是妾身的桐儿,大婚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乖巧啊。”

“方姨娘少说一句罢,那边不是传了话么,说大姑娘已经回了。”是蕙兰打圆场的声音。

厢房里,下人打了帘子,朝里头禀了一声:“大姑娘来了。”

方姨娘这才赶紧吞了话,噤了声,当真是憋屈啊,背后说得再欢,因为卖身契的缘故,当着面,对这小妮子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童氏穿着孔雀绿开襟袄子,外面套着个缠枝卷纹长比甲,盘腿儿坐在临窗的炕床上,炕下烧着火,衬得屋子里暖烘烘的,可此刻脸色却不怎么好,不像以往见着孙女儿时的和蔼表情。

能不垮着脸么?就算没什么,被方姨娘这头老鼠在耳边叽叽咋咋一通,也会多想。云菀沁朝祖母走过去,眼光扫过方姨娘,看似清淡,实则凛厉,方姨娘看得一个激灵,垂下头去,嘴巴里却是不服气地咕噜一声。

走到童氏面前,云菀沁捻裙轻轻一福,与往日一般的娇娇俏俏,顺其自然,并没因为晚归而紧张,只甜笑道:“看祖母去了一趟古寺便容光焕发,一定是见着那高僧了,就算没见着,也肯定求了什么好签。”那么早就出门了,肯定见着了,而且这么一大家子的女眷都去了,总有个人能求上上签!

童氏就算这会儿再埋怨孙女儿,一听这话,脸色好转了,没告诉她,她居然也知道自己见到高僧和求到了上上签,一想起今儿的上上签,心情都缓解了许多,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却仍是蹙眉,语气带着斥责:“今儿叫你陪奶奶去佛寺,你不去,倒是一个人跑到外面现在才回来,我听莫管家说过,是那老二生病,叫丫鬟回来求白氏去看,你去就算了,可看完人,怎么到了天都黑了才回来,你啊你。”说着,目色中充满着失望。

云菀沁前些日子暗中去香盈袖都是白天去白天回,而且也是避开人,从没像今天这么晚,也难怪童氏不喜。

方姨娘见着云菀沁要被训斥,心里舒服多了,却见云菀沁扬着一张芙蓉俏脸,对着童氏:“就如奶奶说的,二妹病重,叫丫鬟前来哭哭啼啼地拜求,母亲在佛室,不适宜出来,当时家中没有一个长辈和女眷,若沁儿不去,只怕会被人说爹爹和云家人情冷薄呢,爹爹如今刚升尚书,沁儿又有皇家的婚事,怎么能禁得起被人说,这才叫莫管家安排了车子,去走这一趟。”

儿子的前途和官运永远是老太太的软肋,外加一个皇家的婚事,童氏哪里还有什么话,眉头松了许多,又听云菀沁继续:“……出来后,沁儿想,既然要大婚了,干脆亲自去舅舅府上一趟,虽然爹爹派人去知会过,下了帖子,可到底抵不过我这当外甥女的亲自去一次。奶奶知道,舅舅与爹因为我娘的事儿,心结未解,这些年都不怎么来往,我一去,舅舅对爹的心结都会清减一些,我母舅家虽不是什么高官名宦,但也是经常与皇宫贵人们打交道的皇商,在贵人们面前有时候说一句,指不定还比一般的官吏强呢,若舅舅与爹爹走得亲近,到底对云家还是有好处的呢。这不,沁儿在舅舅家,嘴皮子都说干了。”

童氏怎么会不知道那许家的财力和能耐,听得频频点头:“没错,没错,是这个道理,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何况本来就是自家人呢!趁着你这次大婚的机会,叫云许两家拉近关系,叫你舅舅和你爹爹重修旧好,亲热些,倒也是个好事儿!沁姐儿你做的没错,一心为云家和你爹爹考虑,处事得体,倒比活了几十岁的大人还要考虑周到,哎,怪我糊涂了,问都没问清楚便责怪你……”

“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折煞沁儿了,”云菀沁打断祖母自责,亲亲热热坐到炕床上,倚着童氏,眼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下首的方姨娘一眼,“怎么能怪奶奶呢,要怪,就怪那些话都没传清楚,还在奶奶旁边嚼舌根儿,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方姨娘头压得低低,仍接受到了大姑娘这一记眼刀子,默默嘀咕了两句,只当这丫头逃不过被骂一次,这一回总能叫自己看场好戏,消一消心头恨了吧,没想到她一来,随便几句话,又将局势给调转过来,老太太非但不怪她,反倒还自责起来了,这丫头,到底哪儿来的妖精!

童氏见孙女儿盯着方姨娘,知道是给自己台阶下,也真的有些恼恨这姨娘嘴巴碎,斥道:“你嘴巴里又在嘀咕个什么?不是你在那儿叽叽咋咋像个麻雀似的,我怎么会话只听了半截儿,险些误会了沁姐儿?你有什么用?不识字儿,不通道理,叫打理家务你打理不了,生个女儿也不会养,有了点儿地位就翻脸不认人,一点儿都不大气,回个门还要甩脸子给咱们看!现在连老爷都不叫你伺候了,你就开始只知道闲言碎语!背后损人!上次也是,明明大婚的大喜事儿,也被你阴阳怪气说得我心情不好!我跟你说,今后在我跟前安静些,我问你,你再开口,你就当个活哑巴,不想听你讲话!”越说越气,到最后,童氏竟是顺手抬起拐杖,一下子敲到方姨娘的头上。

每一句说出来,就像个重锤,将方姨娘狠敲一下,全都是她提不得的糗事儿,被打击得脸色又紫又红,如今再被一敲,更是吓得捂住脑袋,忙跪了下来,再看满屋子的婢子嬷嬷、怜娘、蕙兰和黄四姑或嘲笑,或同情,或鄙夷地望着自己,忍气吞声:“今后一定循规蹈矩,再不多说半句了。”

怜娘默默见着童氏将方姨娘狠狠训完,这才倾身上前,柔道:“老太太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合算,方姨娘应该已经知道错了。”

等自个儿被骂完了,又被打了一记,才说好话?装什么好人?!方姨娘瞪了怜娘一眼。

不过童氏这一打一骂总算是消了气,也挽回了自己的面子,斥道:“还不起来,躲一边儿去!”方姨娘连忙揉着脑袋,站到角落。

云菀沁见祖母对怜娘的态度似是比早上出门前更好了一些,有些疑惑,果然,童氏看了一眼怜娘,望向孙女儿,笑道:“沁姐儿,你这福气嘴儿果真是没猜错,咱们早上一去,就正碰上那寺庙云游的高僧悟德大师,求签后叫大师帮忙解,你道怎么样?一块儿去的四名年轻女眷啊,就只有怜娘抽了个上上签,悟德大师解说,抽得此签的人,近期有孕事,若是新媳妇儿,只怕明年开春之前就会怀胎,三年抱俩不成问题,而且啊,还天生是个生儿子的命,满肚子的儿子呢!”

怜娘脸上羞得通红,垂头:“老祖宗,这还没信儿呢……”

“你害臊个什么,听说那悟德算过的命样样都中了,几乎没出过差错!你只要肚子争气,真的像悟德大师说的,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别说老爷宠着你,我也不会叫你受委屈。”曾经因为怜娘与儿子起过冲突是一回事,但若是怜娘能生得盆满钵满,替云家二房开枝散叶,童氏也甘愿吞下原先对她的不满意。

老二这一房多少年了都再没子嗣音讯,好容易那白氏怀上了一胎还被她自己给作没了,如今能得个会生养的女人,简直不比捡个金元宝差啊。

怜娘一听这话,精神骤然一振,马上柔声道:“怜娘一定不负众望。”

难怪对怜娘脸色好多了,原来去了一趟佛寺,身价都抬了啊。云菀沁唇角一动,却是面朝童氏,依旧甜道:“那就提前恭喜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