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走了之后,进宝媳妇收拾着碗筷跟丈夫闲话:“早两年前儿,我还寻思着要把小鱼给小山说了当媳妇呢,谁成想现在人家成了咱家小山的东家了。”
杨进宝闷声不语,趿着鞋出门。
“他爹?”进宝媳妇一转身,发现丈夫已经不见了。
☆、第77章 途遇
回去的路上,陈氏问小鱼:“这样真能好?你觉得小山他爹能应了?”
小鱼笑着说:“为什么不应?他来咱们家当庄头,进宝叔 娘您也知道,人家多好一个庄稼把式,人又正直得很,有这样的人在咱家坐镇,我们远在京城也能放心。进宝婶也乐意,您没瞧见她笑成那样儿。我觉得她跟那俩嫂 子都不大处得来,与其在家里看着两个儿媳妇抢来争去的闹心,还不如来咱们庄上帮着打理内外,眼不见心不烦的。”
陈氏双唇抿着,微微蹙着眉,过了一会说:“原先咱们都说好的,虽要帮着村里的人,但不好让人家来我们庄子里做工。”
“我 知道娘您担心什么。”小鱼挪过去,靠在陈氏的身上说,“他们租着顾家的地,顾家这两年对他们也宽松得很。租金收的比旁的村子少了三成。他们现如今除了一个 名头,跟咱们庄上的农户们几乎没两样。地里种什么,什么时候种,都是咱们教的,连种子都是我们供的。我们有这条件,能带着他们一道过好日子,大家伙儿都高 兴着。进宝叔跟旁人家并不一样。早前儿咱们在清心观里住着的时候,也就他们家对咱们娘儿俩帮衬最多。后头种玉薯,也都是进宝叔出的力。任人怎么攀比,都攀 较不上他。小山哥如今在何叔叔手下做事,瞅着将来也是有出息的。等咱们从京里回来,再用小山的名义划给叔婶一块地,也算没白劳他们一番力。”
陈氏叹了一口气说:“我非是不乐意伸手,只是你进宝叔为人太实在,又是个梗直的性子。他过去了,日后村上有人再求到他头上去,他应了不行,不应也不好,为难不说,真怕他为了咱家丢了乡亲间的情份。”
“这您倒不必太担心,不是还有进宝婶子在吗。”再说了,若是为了不应当的事情不能遂就继绝了乡邻间的情份,那样的情份不要也罢。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小鱼回去就跟萧成和张恒两家说定,在宅子里腾了两间屋出来,安排给杨进宝夫妻和杨小川过来住。
萧成和张恒两家是唐小鱼买来的,身契在陈氏手上,跟杨进宝一家的性质完全两样。
反正也不是过来抢他两家饭碗子的,萧张两家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只是杨进宝来了之后,算是主管农事的管事,时常要跟杨高成碰面。杨进宝家没租太平山庄的地,对杨高成当年的作为一直心里有气,看不惯他。二人之间倒是小摩擦不断,不过这都是小鱼走了之后的事儿,现在也不需提。
一切安排妥当,陈氏和小鱼雇了两辆车,加上韩家来接她们的三辆车,一共五驾马车,声势算是颇有些浩大的启程了。
沈夫人知道陈氏要走,心里特别舍不得,在官道驿站送行时,拉着陈氏说了好久的话,还落了眼泪,这才挥着帕子跟她告别。
沈大人和何主簿亲自送出来,请陈氏代交致韩纶的信。陈氏这才知道,原来沈初文还曾是韩纶的学生。怪不得沈知县自从到任,对她们家一直十分照顾,这里头原也有这份香火情在。
车马隆隆,江陵县在尘烟中渐渐远离。
一路之上自有韩家仆从打点,住食起行一应都十分妥贴。
路上无话,过了十日,车马已到了离京城十分相近的香河县境内。
时已近黄昏,韩福安排好了客栈,来请小鱼母女下车。
香河县离开京城不过三十里地,京兆府辖下五个县,香河县便是其中之一。
因是西南方进京时的必经之地,离着京城又近,所以香河县十分繁华。一条通渠蜿蜒直入京畿,帆影点点,码头喧闹,十分有人气。
小鱼远远看着帆篷桨影,不无羡慕地说:“若是能坐船去京里多好,景都不同,一路上还能吃着河鲜。”
韩福家的笑着说:“我的小姐,那河是流向江南的,不顺道儿啊。不过以后有空,小姐可以坐着船一路下去扬州,那儿是烟花之地,比这儿还热闹呢。”
那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小鱼托着腮,一脸的向往。
古时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那时候没有现代钢铁水泥的森林,湖光山色尽是天然,衣香鬓影,香溢秦淮,想来也是风流竟显之地。
以前有时间,没钱。现在有了俩钱,又没了时间。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往江南去游上一游。
常宁楞头楞脑插问一声:“嬷嬷,什么叫烟花之地?”
韩福家的捂着嘴笑:“宁姑娘,这词不是姑娘家该说的。”
“那你怎么还跟我小鱼姐说?她不是姑娘吗?”
韩福家的怔了一下,忙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哟瞧我这张嘴,胡说八道的污了姑娘们的耳朵,实在该打该打!”
小鱼忙摇手:“嬷嬷又没说什么,烟花之地这话原来只是说春景旖旎,古人诗词里头就有‘雨晴云敛,烟花澹荡,遥山凝碧。驱车问征路,赏春风南陌’这一句。只是后来下流人用烟花之地指了下流的地方,白糟蹋了这么好的词,嬷嬷用不着上心。”
常宁也不过识几个字,韩福家的也就会看看账本,还真没系统念过书。小鱼念的这句是宋代的孙道绚孙夫人所写的少年游。别说这二位,换哪个大儒来都未曾听过的。
常宁不以为意,韩福家的却是很惊讶。唐小鱼原来是个傻子,后来开了灵智,跟着陈氏学认字习字,却没想到她于诗词一道还颇通,顿时油生敬意。
进了客栈,梳洗更衣之后,大家聚在二楼的雅间里用餐。陈氏请韩福家的和她们坐了一桌,几个丫鬟婆子共一桌。其他的车夫,下人和护卫就在一楼吃饭。
楼上刚用完了饭,正在用茶水漱嘴,韩福在外头叩门求见。
韩福家的出门问了问,转回来对陈氏说:“这可真巧了。”
陈氏问:“是什么事?”
韩福家的上前说:“是贵阳府同知大人的家眷,正巧也住了这家客栈。”
贵阳府同知是正五品官身,陈氏立刻坐直了身,问韩福家的说:“韩妈妈,那我们要不要去见礼?”
韩福家的忙摇手说:“不用不用,原是亲戚。周同知夫人是我们家夫人的姨侄女儿,论起来是姑奶奶您的姨表姐。也是方才周家下人在外院瞧见我当家的,这才知道您和小姐住在客栈里头了。周夫人说要带着女儿过来拜访,所以当家的才过来请您示下。”
陈氏连忙说:“既是表姐,哪有让她过来拜访的道理,当是我带着小鱼过去拜见才是。”
韩福家的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在她看来,区区一个五品官家的夫人,哪能跟她家正二品府里的小姐比。不过这话可不能说,人家那毕竟是官家的夫人。
桌上收拾了一下,陈氏就要带着小鱼去见那位周夫人,谁想着人家动作比她快,她人还没出去,人家已经通报进来,在门口了。
陈氏忙迎出门去,见门外站着一位美妇人,年约三十,身上穿着一件玫瑰紫的掐牙边六蝠迎门团花直领小蜀纱袍,下头系一条葱绿盘金银双丝百花裙,头上梳着牡丹髻,插一只金累丝嵌真珠的双瓶献吉流苏钗,一张芙蓉面,未语先笑。
“这 位一定就是我那未曾谋过面的婉莹妹妹了。”周夫人不等陈氏行礼,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托住她,执着她的双手上下打量,“怪不得我姨妈一个劲儿地夸,妹妹这样 端丽出色的人,可真是惹人疼。”说着又看了眼站在陈氏身边的小鱼,从手上褪了一只虾须绞金丝镯子给她戴上:“这一定就是小鱼儿了,这么粉嫩可爱,怪道姨妈 念兹在兹,一封家信里,十句倒有六七句在说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