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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 她身后站着的女子看来有三十岁,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带着青春的活力和成熟的魅力。沈汶惊呆了,喃喃地说:“祖母……”她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可是这思绪明显被对方听到了,“老夫人”微笑了,她拉着沈汶在空中往上走了两步,沈汶觉得每一步都非常艰难和沉重,虽然是在虚无中,可是自己的身体却像是陷在了无形的沼泽里,有强大的力量要把自己拖下去。
黑暗的浪潮涌来,吞没了沈汶大半个身体,如果没有老夫人带她走的那两步,沈汶就会在那黑涛中没顶。无数人的悲呼,携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拍打着沈汶的灵体。沈汶知道这是她诉诸暴力的反噬,就是她没有亲手杀人,也有无法回避的后果,她的意识将在这凌厉的冲击下被撕得粉碎……沈汶终于怕了,可老夫人身上的光笼罩住了沈汶,她在意念里对沈汶说:“我在这里,这些都不会伤害到你。”。
果然,黑色浪涛的汹涌里,沈汶体会到了她所影响的人们的情绪和思维,可是她并没有被摧毁,更多的是对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感同身受的理解,是对那些被牵连而无辜死去人们的一个正视。沈汶对老夫人说:“我明白我也伤害了人,可是我不得不那么做啊!我恨哪!”
老夫人使劲拉了一下沈汶的手,可是沈汶似是被定在原地,再也无法上升,“老夫人”对沈汶说:“你看……”她的另一只手举起,指向天空,顺着她的手指,黑暗迷蒙的所在,开启了一个通道。在通道的尽头,有一缕蓝色的光芒,渺渺然却一往无前,直落入了沈汶的意识中。
蓦然间,沈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那束光芒照彻了她的灵魂,虽然此时没有时间,也许是刹那的刹那,可是沈汶觉得比那还要快,她的意识如门窗般豁然敞开,她沐浴在了一片光明中。她“看到”了极远方浩瀚递升的祥云,宛若海市蜃楼的重重仙境,和那其中湛然的蓝色光海——充满了能量的爱!这最深沉的爱的力量,缔造了无数的宇宙,维持着一切的存在。这爱强大得无可抗拒,所有接触了它的光辉的,都不得不立即臣服——没有任何存在可以拒绝被爱。
沈汶感到自己被无条件无限度地接纳在了爱中,她感到了无比的快乐和平和,忽然,她明白了这爱的真义:不仅是她,所有的存在都被这样深切地爱着,她所知的一切生灵,也都被这种爱意接纳而珍惜。这大爱给予了所有人最宝贵的礼物——自由的选择,它甚至允许有人蒙蔽了自己的智识,远离了爱,堕入邪恶。从大局看,即使生灵选择了消极,也同样会被允许生存,因为那些正在进化的灵魂们需要一个磨练的场地:如果无需面临险恶,选择善良和正直怎么能显得可敬?如果没有危急关头,牺牲自己怎么能显出高贵?如果不需要披荆斩棘,实现理想怎么能显出不凡?……
沈汶明白了——人间实际是一个考场,正邪两方似乎是在永无休止地战斗着,大多时,正义一方总处于弱势,可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那些所谓邪恶的生灵,有朝一日,一旦转身,瞥见了这爱的辉煌和温暖,也会立刻改弦更张,飞蛾投火般扑向这爱的怀抱。所以,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大爱必然完胜,这个考场存在到解体的过程才是一首激荡的长诗。
在这首动人心弦的长诗中,所有的善恶都会得到报偿,结果不是目的,最关键的是,在这过程中,人们如何一步步地修炼心性,学会爱。漫长的征程中,人们会在血腥中残杀,在贪婪里争夺……可也会有无数感人肺腑的忠诚和献身,纯洁和美满。为了帮助人们通过考试,世间还有各种补习班——无数志士仁人,代代前来,呼吁和平和善良,开启人们的灵智,在世间铺垫了数不清的修行之路,引导人们觉醒,改变人间的苦难,加快整体灵魂的进阶。他们有的留下了浩瀚的经典,有的留下了最简单扼要的指示:你只需要爱……
沈汶感慨她不能像那些得道的人们一样,在每个瞬间,对每种人和事都充满爱和慈悲。自己何尝不是个狭隘计较的人?为了一己之冤屈念念不忘,徘徊千年不思放弃。可虽然她的灵格还远远没有进化到那样高的层次,她也开始理解死亡不过是一次更衣,看得出人的选择和品味,却不是人灵魂的灭亡。而且,世事往复,按照游戏的规则,就是她不出手复仇,那些为恶的人也会终有所报,那些屈死的灵魂会因通过了考验而更上一层灵格,离那爱的中心更近了一步。她留下或者不留下,是她为自己的安心做出的选择。现在,她已经尽了力,可以放下她执着了千年的仇恨,无需再纠缠过去的得失。
此念一动,一团黑色的雾气如无数烟蛇般从沈汶胸口处飘逸开去,沈汶突然感到那禁锢了她的沉重消失了,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冉冉地从黑色的围困中升起,拉着老夫人的手向上飘去……
这夜,许多人都做了稀奇古怪但是活灵活现的梦。
苏婉娘见沈汶昏死过去,忙让人去找郎中。沈汶过去也昏死过,苏婉娘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沈汶计划中的一步,老夫人去世不久,杨氏一直精神不振,苏婉娘和柳氏都觉得不能告诉杨氏这件事,她们两个人把沈汶抬上床,希望沈汶还会想过去那样活过来。只是这次,沈汶不仅没有呼吸,连身体都渐渐冷了,只余胸口一丝热气。苏婉娘守着沈汶一直哭,直到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岁时的光景,母亲和弟弟相继死去,她从母亲的手帕中找出了线索,接着苦练歌舞,成为**魁首,在清倌人之夜,她穿着七彩的舞衣,持着短剑刺向太子……
柳氏梦见送走了孩子,投缳自尽……
杨氏梦见自己走入了火中……
平远侯李氏梦见自己挡在了小儿子的身前,可是还是没有护住他。她惦记着二儿子,直到看着他穿着女装被押着走来,猜想他该能逃出去,才闭了眼……
她梦里的张允铮也在京城两百里之外的一个村落小客店中挣扎。他梦见自己穿上了女装,御林军围住了自己的小院,护院和他的小厮们都在抵抗中战死,他惦记着母亲,走过内院,看到了母亲看向他的眼睛……这些是他过去天眼所见,可是这次,他还看到了后面自己多年的苦苦缠斗,直到最后痛苦的死亡……他终于醒了,一下子就坐起,使劲推睡在身边的张允铭:“醒醒!快点!我要出发了!”
张允铭睁眼,使劲晃脑袋:“怎么回事?我方才梦见我和三皇子还有沈三,都被射死了……哦,就跟……”
“就跟她说的一样!我要马上回京!她要走了!”
张允铭不解:“什么意思?我怎么……怎么不懂……”
张允铮匆忙地起身穿衣,说道:“她要走了!她要走了……”话中竟有哭腔。
张允铭也穿衣服:“谁要走?要去哪儿?”他正说着,张允铮已经出门了,不久,一阵马蹄声,在黑夜里远去。
张允铭吓着了,也赶紧收拾好,出门摇动张丁玉兰和月季:“醒醒!你们公子出去了!”
三个人糊里糊涂地醒过来,张丁皱着眉:“我怎么刚才梦见咱们府被围,我被……”
“御林军!御林军来杀人,我死了……”月季说,玉兰也结巴着:“我也……也被一刀砍死了……”
张丁点头:“我看见了,你小子死了还去抱了人家的腿,我过去就给了他一剑,帮你报了仇。”
玉兰高兴:“真的!太谢谢你了!”
张丁对月季说:“你最棒!脖子都被砍断了一半了,还用斧头杀了一人……”
月季说:“那人死了吗?太好了。可惜了杜鹃,扮成了个丫鬟,本来是能出去的,可是他见我们被围攻,竟然也拼死了……”
张允铭不耐烦:“快走!快走!你们公子都已经离开了!”
几个人匆忙收拾,出门时张允铮早就远了,他们只知道张允铮牵了三匹马,看样子是要轮着骑。他们也多牵了几匹马,张允铭告诉其他人跟上,自己带着三个小厮,摸着黑,追着张允铮而去。
遥远的燕城,许多人也怪梦连连。同宿在沈坚议事的屋子里的严氏和沈坚几乎是同时醒来,两个人知道梦里是怎么回事,在暗夜里,只相互搂在了一起。
季文昭梦见自己是太子的幕僚,一直为太子出谋划策,可是最后却因阻止太子联合北戎被刺死,他临死时悔恨交加,自己识人不淑,误投匪人……他醒来后睁眼,在床上仔细回想着梦里的情景,终于领悟到,当初那个博弈生死劫,就是为了改变他梦里的命程,把他与太子隔开。他现在知道那必是沈汶的手笔,不禁再次感叹沈汶当初的策划。失之分毫,差之千里,那时的一个小小改动,今天他守在燕城,而没有死在太子东宫的阶下。
天一亮,季文昭就出了中军去找季严氏。季严氏来燕城找他,他总觉得季严氏不懂事。季严氏没有给他添什么麻烦,还一直在做着后勤的事,但是他一想到季严氏就在燕城中,守城时就得打点起十二万分小心,让他觉得很累。可此时,他却庆幸季严氏在这里了。
季文昭到季严氏的院子时,季严氏早就起床。听说季文昭回来,忙迎了出来。虽然季严氏笑着,可是季文昭还是看到了她哭过的痕迹。两个人回到屋里,季文昭马上对季严氏说:“我对不住你。”
季严氏强笑着说:“怎么能这样说?只要你能让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对的住我了……”她又要哭了:“我做了梦,我与夫君生不能同枕,死不能同穴……”
季文昭抱了季严氏,低声说:“那只是个梦,有人并没有任其发生……”
季严氏没在意季文昭的语病,点头笑着说:“真的,那是个梦……”
严二官人和夫人也在相互安慰,严二夫人说:“我做恶梦了!真吓坏我了,梦里北戎到了咱们家附近了,咱们女儿自尽死了,我们开始逃难,我边走边哭啊……”
严二官人点头:“后来你我在逃难途中落水而死。”
严二夫人拍着胸口说:“我们幸亏来边关了呀!我宁可在这里,也不要像梦里那样!”
严二官人有些不屑:“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
严二夫人追问:“那我们怎么梦见了同样的事?”
严二官人说:“就是碰巧了呗,又不是真的。”
可是有人把梦当真了,这就是吐谷可汗。在他的梦里,有人打开了燕城的北门,北戎大军直冲而入,成功地占领了燕城。在梦里,吐谷可汗甚至可以嗅到破城后空中飘飞的灰烬和血腥气,可以听到破城时万千哭喊……他攻破燕城后,一路向南……后来,他成了南朝新的皇帝……
吐谷可汗从梦里醒来,深深震撼了:这是上天向他降下的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