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出口气:“派什么派?怎么派?有什么兵可派?这些年灾荒,军需裁剪,许多府军厢军早就散了。西北藩兵也长年没有过调动,此时派人过去联络,也要等上几月。只有皇上的御林军有几万人马,但是那是保护父皇的,怎可遣出京城?”
幕僚有些担心地说:“那,万一……”
太子呵呵一笑:“镇北侯总说要为百姓国家守边防什么的,现在就是他死拼的时候了!一个沈家军至少该拼掉两三个北戎吧?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一贯英勇的称号呢?等他们全拼死了,北戎也没剩了几个!哈哈哈哈……”他极为兴奋。
等到太子停了笑,那个幕僚又问道:“这奏章该何时呈给皇上?”
太子说:“急什么?现在正过着年呢,先等等。这日子落的是半个多月前吧?再等上个十天半月也说得过去。是谁送来的信?”
幕僚又说:“是镇北侯次子沈坚的下属,这人听说了殿下以前说过的杀了沈家的子弟就能升官发财的话……”
太子甩手:“杀了他……”
那个幕僚忙说:“他说他还在镇北侯中军留下了日后向他通报消息的线人。”
太子哼了一声:“他不是想借此要挟吧?”
幕僚忙说:“他不像是个有心计的……”
太子斥道:“背主之人还没有心计?!先留着他,日后边关来的信儿让他确认一下,是不是他留下的人写的。但日后皇上问起,就说送信的人重伤死了!免得父皇要亲自见他。让他先住在你家,等北边的事儿完了,就除了他。”
那个幕僚忙答应了,告退出来,让王志跟着自己回家。因怕在京城里有人看见王志,认出他来,就让王志与自己同乘一辆驴车。
王志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杀身之祸,他一路奔忙,把信送到了,入了皇宫,心情松弛又兴奋。在车里问太子的幕僚:“我杀了镇北侯的次子,是不是算立了大功?”
幕僚屏住呼吸,不想闻王志身上的汗酸臭味,用鼻音回答:“自然是……大功一件。”
王志着急地追问:“太子殿下这么说了吗?奖励是什么?”
幕僚说:“太子说会重重有赏,等燕城陷落,就该给你了。”
王志充满向往:“是不是能有个院子?我能不能有个官位?”
幕僚含糊着:“莫急,肯定是该对得起你的。”
王志笑:“那就好,你帮我盯着点,我日后得了官,也会帮你一把。”
幕僚干笑着点头,扭脸对着车窗,以免自己吐出来。(让你这背主之人来帮我?我活腻味了吧?)
几乎就在同时,老道士和小道士也回到了城外的霄云观。这次,他们可算是衣锦还乡了,整整带了一车的东西。反正酒窖的人和物都要疏散,不能留给北戎,所以张允铮就让人给老道士带了许多。不仅有需要炼丹的那些材料,还有酒有肉,有粮食有布匹……
老道士到了门前,很大方地把一车东西都给了观里,这次自然没人给他白眼了,小道士也挺起了他的小腰板,来回跑着帮忙。老道士一点儿没有摆谱儿,还是与小道士住进了过去的斋房,只是要求用用丹房,炼些丹药。
霄云观的道士们没有反对,毕竟,这次老道士两个人没有像以往那样白吃白住,不那么让人鄙夷了。
太子非常亢奋,一连几天都神采飞扬。他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了,现在曙光就在前面了!他天天盼望着收到新的消息,终于,元宵节前一天,太子的传信网络送来了王志培养的内线张丁传出的第一封信。王志检查了暗记和笔迹,认可是张丁所书。此信证实了沈家军去阻拦北戎东北路军的人全都死了,东北路军该是一路向南而去。还说北边的北戎越境了,沈家军全线溃退,死伤无数,现在都在往燕城逃,北戎追来,大概就会围城了。
如此利好消息,让太子一夜不眠。他一点都不担心那十几万的东路北戎。沿海一带人口密集,有三四千万,十几万人算什么?他当然不知道前世就是这路北戎,在火罗的带领下,一路烧杀掠抢,虎入群羊,无人敢挡,顺利地到了京城,血洗了城池……
太子现在做的,是在心中反复推测何时沈家军该全军覆没。那信中时间是年关前,按照北戎的行动,此时该是已经围了燕城,燕城一定正打得天翻地覆……镇北侯如果死了,他真等不及看到三皇子的表情……
燕城这段时间真的就如太子想象的,正打得火热。
吐谷可汗自从分兵之后,就开始正式攻城。季文昭害怕如果给予吐谷可汗过重的打击,吐谷可汗会召回离开的西路军,合兵一处来消灭燕城。毕竟,西路军才离开了不久,又都是骑兵,往来迅速,不能不防。所以他就十分谨慎,以致守城变得更加艰难:既不能露出实力,更不能让敌人得逞。他只用次等的守城兵士在前沿交战,而让精兵在后边戒备,不许上前。所有的武器,也依然是过去的弓弩,外加石块。如果敌人攻到了城下,就泼下热油点燃,如果还有敌人上了城,城边的人只能用木棒大刀打下去,实在拦不住的,才有等在后边的兵士出面,暗影里亮出利刃……
只有那些被推着前进的攻城梯车或者投石器,季文昭不敢让他们靠近。张允铮那时留下了一种长弩,就是针对这种东西的。这种长弩被固定在地上,要两个人踩下踏板,以机械臂拉开,射程比投石器攻城梯都远,弩上有准星可以瞄准。季文昭让人专射那些操纵这些攻城器械的兵士,保证他们无法接近,再一次次射去带着油包的火箭,直到把木头点燃,将大型攻城器具一一烧毁。
于是北戎兵士只能靠着人海战术,扛着几十架云梯登城。一连十几日,城上日夜激战,虽然北戎的军兵怎么也攻不上去,可守城的力量总显得岌岌可危。有时甚至可以看见老弱民众在箭垛处拉开破弓射箭,让人感到沈家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燕城里,沈家军非但不是什么之末,反而像是初生的萌芽一样充满活力。每日被调动的兵士列队从街上走过,士气旺盛,整齐有序。百姓们成队地担着食品和水往城上送,医护兵领着百姓送下伤员。户籍的稽查员带着退伍的兵士梳理闲杂人等,可疑的人根本无法上城。当然,越是精锐的兵士,就越是没事,天天只能睡觉吃饭和操练。
施和霖穿得像只包子,每天轮流给这些兵士们讲解急救常识。
“孩子们呀,我可听说了,你们是沈家军里最优秀的,不是神射手就是好骑手……”
有兵士喊:“我可两个都是呀!”
还有的接茬:“那好的搏击手就不算了吗?”
施和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折腾,好脾气地说:“都算都算啦!……反正把你们培养出来可不容易呀!千万别因伤坏了身体呀,我给你们讲讲如果受伤了该怎么办……”
兵士们很无聊地望天:“郎中啊,你认识上面的人吗?”
施和霖特别骄傲:“我的孩儿段增,可领着医护兵呢!他和沈将军沈督事都是好朋友!”
有人马上说:“那你让他去问问,我们什么时候能上战场?”
另一个人说:“就是呀!与我原来在一起的歪嘴昨天见着我,说他都上城四次了,每次三个时辰,打退了北戎十几次进攻。他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还假惺惺地问我是不是负伤了。呸!我对他说我没伤,可他的嘴都歪到脑袋后面去了……”
有人打断:“喂,别说了!施郎中,你今天去见段郎中吗?”
施和霖虚着音儿说:“我……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一个兵士突然一拍脑袋:“郎中!我想你起来了!那天我们进城,你是不是去接我们来着?结果有个人伤了膀子,他一下马,你就晕倒在地了?”
另一个人说:“对呀!段郎中还得把你背回去……
大家笑起来,施和霖生气:“我就受不了那个味道!怎么啦?!你们这帮孩子!快,好好听讲……”
有人匆忙跑来,喊道:“施郎中吗?段郎中倒在城上了……”
施和霖脸白了:“啊?!快带我去!”
他与来人一路跑,到了城墙处,路边放着一排伤员,等着人一架架抬走。浓烈的血腥味丈外就能闻到,施和霖只觉得天旋地转。可是他还是强忍着,一个个辨认,终于看到了段增。段增身上全是血污,施和霖眼前发黑,但是马上扑过去,拿起段增的手来号脉。号了片刻,他皱了眉,又仔细号了会儿,长出了口气,然后解开段增的衣服检查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