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薄和丁三吉停下了脚步,一前一后站着,看着扈宝乡正慢慢踱过长廊,他的速度比之蜗牛快不了多少,两眼昏花似乎看不清路,不时要停下来打量一番。眼角里,白色的眼屎积了两厘米长。
旁边两个士兵看到他过来,连忙向后面让了让,不敢靠近。
这位可是一个难缠的主儿,不说把他碰倒了,就算是碰到他一下,怕是都要被沾上。年轻的时候就很是难缠,老了之后更麻烦,其他的乡正背后,都叫他老不死,老匹夫,没一个愿意和他为伍的。
就像是印度人为牛让路一般,主薄和丁三吉一边焦急,一边等待,如果他们有手表的话,定然要开始看手表了。
足足等了盏茶时间,扈宝乡正这才走出了大门,拄着拐棍,上了一辆驴车,自己赶着驴车,嘚嘚的走了。
这盏茶时间,对丁三吉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他分明看到,门后面,花窗里,廊柱后,不论是文书,是侍女还是守卫,都把他和主薄并肩站立的景象看在眼里,印在了心里。
这盏茶时间,他的内心又挣扎了起来,代表他的那个圆点,就像是镇流器坏了的日光灯一般,一直闪来闪去,子柏风都帮他心急。
好不容易等到扈宝乡正走了,他连忙快走几步,表面上是上前引路,事实上三步并作两步,眨眼之间就跑出了大门去了,完全不像是一名人过中年的乡正。
主薄却是端起架子,迈着方步,在路过站在廊柱旁的守卫身边时,还非要停留一下,非要等那些人向他行完礼,这才继续前行,一路拿捏着去了。
子柏风摇头,这主薄,没救了。
他已经开始想,该如何让这主薄自己退位让贤,然后让谁来当自己的主薄了。
子柏风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整个蒙城府滤了一遍,算是心中有数了,这才开始低头处理文书。
他打开书箱——这书箱是用从鸟鼠观顺来的那些牌位做成的,上好的万年檀木发出沁人心脾的木材幽香,刚刚打开盖子,里面的文房四宝,就蹦了出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子柏风帮自己老爹做了斧锯刨凿四兄弟之后,深感这四兄弟用处大,于是也为自己养了五个小妖,正是笔墨纸砚五兄弟是也,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墨不是墨块,而是笔洗,纸不是纸张,而是镇纸——这一对家伙是双胞胎。
这文房四宝从书箱里面跳出来,摇身一变,就变作了五个一尺长的小人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两个镇纸妖儿长的粗手大脚,就像是码头上的苦工汉子,搬着一卷文书,在桌上摊开,砚台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忍者神龟,活脱脱穿着一身龟甲,他懒懒向桌上一趟,四肢合抱住一块墨,慢慢磨了起来。笔洗是个大肚子弥勒佛一样的胖子,不过他的大肚子不是长出来的,而是胸口挂了一个大瓶子,晃晃荡荡,装满了水。
毛笔是个身穿黑裙,面色冷峻的女子,两手抓着自己黑色的麻花辫子,她有一项绝活,就是左右开弓,可以同时写两行字,而且绝对看不出来,两行字其实是同时写的。
有了这五个小妖,子柏风又本就有过目不忘的大才,若是需要参阅什么,两只粗手大脚的镇纸就蹦蹦跳跳到书架上拿来,其他的子柏风是手也不用动,只需要看上一遍,然后随口说出意见就好——不对,他还是需要动手的,因为他要盖章。
但盖章也简单,只是一拍手,一个通红的印章就出现在了文书之上。
即便是这样的效率,子柏风也一直忙碌到了日头偏西,中午只是匆匆吃了一顿饭。
期间的很多事,子柏风不敢轻易做决断,翻出了往日里府君所作的许多文书,这才做出决断。
辛苦的不只是子柏风,五个小妖也一个个累的走不动路,而两个文书来回搬运文书,虽然只需要把文书放在屏风外面,任由子柏风需要时取用,却也累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坐在门外回廊里直喘气。
到最后,反而是身上灵气充裕的子柏风精神最是健旺。
把两个文书打发走了,让他们下班回家,各找各妈,子柏风把手中的活儿稍稍收拾了一下,已经是掌灯时分。
打开书箱,五个小妖自己跳进去,就累的呼呼大睡,从外面都能听到里面的鼾声。
子柏风轻轻拍了拍书箱,道了一声辛苦,跨起书箱,向外走去。
此时已然是掌灯时分,回廊里的灯已经点亮,有些暗淡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晃荡着,映着回廊两侧的花草影影憧憧。
子柏风对守在门外的两名守卫道了辛苦,顺着回廊慢慢前行,一边舒展筋骨,一边对近日的事务进行最后的回顾。
来时,众人夹道欢迎,前呼后拥,走的时候,却是独自一人,格外安静。
子柏风还是给享受这样的安静,他慢慢踱步到了回廊最外面的班房处,就看到班房里坐着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影都很熟悉,子柏风连忙快走两步,道:“爹,千山,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