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终于偏头看她,眸中深沉,少顷才道:“可以。”
她像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小脸顿时扬起笑意,粲然狡黠,灿烂的笑脸直直撞进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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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晋斋的书晒完后,淼淼彻底闲了下来,只需等待傍晚再搬回阁楼便是。
杨复跟前不需要人伺候,她只端了一回茶水,便被他支使出去。乐山乐水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同他们说话也不搭理,淼淼极没意思。
偶尔路过廊下房栊,透过绡纱能觑见里头挺拔修长的身影,淼淼驻足,垫起脚尖偷看里头的人。她只能看到半个侧脸,隔着一层看不真切,饶是如此她都挪不开步,脚下仿佛生根一般。
他侧脸的弧度精致完美,下颔流畅,唇色略浅……他的身上无一处不是最美。淼淼痴痴愣愣地看着,连他蹙眉的动作都没察觉,直到杨复无声叹息,“淼淼,今日可以放你半天假。”
他竟然叫了她的名字!淼淼喜不自禁,顾不得被他发现,乐滋滋道:“婢子不想放假。”
杨复不容置喙道:“这是本王的命令。”
好嘛,又不是没被她看过。淼淼吐了吐舌头,正欲缩回脑袋,便听里头杨复又道:“日后书阁由你负责,你每隔几日来打理一次。从明日起到瀚玉轩当职,负责端茶沏水,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便让岑韵教你。”
淼淼毫不犹豫地应一声,“好的!”
她的小脑袋从床沿落下,杨复一动未动,唇边噙了抹浅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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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半天清闲,淼淼本欲回屋休息,转念一想自打变成人后,还没跟卫泠见过一面。她临时改了方向,往别院湖心亭走去。因心情愉悦,步伐颇为松快,清秀小脸漾满笑意,一如头顶暖融融的太阳。
行将走到一半,淼淼环顾四周满是迷茫,她虽然在湖里待了十几年,但从未踏上岸过……这里是哪儿?她统共只认得云晋斋和瀚玉轩两个地方,其他庭院根本没来得及认识。
再往前走似乎便是别院大门,门口有仆从看守,淼淼正欲上前询问,余光瞥见远处行来几人。她后退两步,意欲给对方让路,直到几人行至跟前,才看清是两个仆从分别领着两名丫鬟,那两个丫鬟怎么瞧都很眼熟……
淼淼不由得多看两眼,对方显然已看见她,目露仇视,怨恨的眼神直直钉在她身上,看得人心肝一颤。淼淼自认没做什么坏事,然而其中一个丫鬟就跟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挣脱仆从的桎梏,上前死死掐住淼淼的脖子,“都是你,你这个害人精……你当初怎么没有死……”
她动作太快,淼淼猝不及防。只觉呼吸一窒,脖子被勒得难受,她试图掰开对方手腕,奈何对方将她恨进了骨子里,一壁使劲一壁说道:“这种天气赶我出去,王爷是打算要我的命……都是你,一定是你在跟前说了什么……”
呼吸渐次稀薄,淼淼有些昏昏涨涨,她说不出话来,甚至使不上丁点儿力气。直到仆从上前制止了发疯的丫鬟,她才重新活过来,大口呼吸空气,好半响才缓过神来。
那个丫鬟不依不饶要上前,被仆从一脚踢在膝窝上,“给我老实点!”
丫鬟扑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碎石里,顿时渗出血来,流在脸上分外可怖。
淼淼总算想起来她是何人,那日害死这具身体的,便是她们二人。仆从将她们拖出府外,毫不客气地扔在地上,大骂了一句滚便阖上大门。
淼淼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脑子里一团乱絮,那个丫鬟说是四王的意思?他竟然插手管这些事,是为了她吗?
怀揣着殷殷期盼,连脖子都没那么疼了,淼淼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下人房,坐在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个干巴巴的小丫头,脖子上一圈红痕,有逐渐加深的趋势。要说这丫头有一样好,那便是皮肤特别白腻,身上肌肤像是剥壳的鸡蛋一般,细白滑腻。是以那丫鬟留下的掐痕分外明显,淤青发紫,瞧着触目惊心。
淼淼对着镜子苦恼不已,这么丑一片,要如何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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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暮色西陲,淼淼特意晚了半个时辰,来到云晋斋收拾书卷。
这种时候,杨复应当早已回去用膳了。淼淼肯定地想,她得趁天黑之前将书全部搬回书架上,否则夜里雾湿露重,会损害书册。她步下急切,抱着一摞书匆匆闯入阁楼。怎知楼中缓步走出一人,她错愕不已,直直撞了上去,书本哗啦洒落一地。
淼淼忙蹲身拾取,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是婢子冲撞了王爷……”
杨复退开半步,见她慌里慌张的模样,微不可察地拢了拢眉心,弯腰拾起脚边一本书,“为何这么晚才来?”
淼淼低头解释,“我白天睡过头了……”
桃粉色短袄罩在她身上,这角度恰好能看见粉嫩的脖颈,虽然有头发掩盖,但依然能看见上头青紫痕迹。杨复俯身撩开她脖间碎发,低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淼淼僵住,眼珠子乱转,不知如何解释:“是,是……”
她不想让杨复知道,盖因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愚笨无用。但越着急便越想不出好借口,最终挫败地瘪瘪嘴,“王爷还记得被你赶出府的丫鬟吗?我方才遇见了她们。”
杨复直起身,“你不是说日后再受欺负,都要告诉本王?”
淼淼仰头看他,脱口而出:“王爷会替我出头吗?”
他举步走出阁楼,“说不定。”
夕阳拉长的影子就在她跟前,淼淼情不自禁地伸手碰触他的头顶,仿佛能感触到他的温度。下颔枕在膝盖上,她悄悄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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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岑韵从瀚玉轩回来,递给她一个白釉绘兰草的小瓷瓶,“王爷命我带给你的,说是能止痛化瘀。”说罢好奇地凑到她跟前,眯眼逼问:“你做了什么好事,王爷怎会这样关心你?”
淼淼往后仰了仰,露出形容凄惨的粉颈,“你看。”
岑韵大吃一惊,“怎么成了这样,谁做的?”
淼淼便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绘声绘色,将岑韵听得唏嘘不已,对她愈发同情怜惜,甚至忘了最初的质问。她起身去给淼淼打水,“你在这坐着,先用冷水敷一刻钟,再用王爷给的药。”
淼淼乖巧地颔首,手中握着小瓷瓶,笑得眉眼弯弯。
下人房不大,没有单独洗浴的地方,更别提放浴桶洗澡了,普通丫鬟只能隔几日擦一次身。岑韵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然而淼淼不是,她生来住在水中,目下好几天不曾沾水,一见水便心头发痒。
“我去外头将衣服洗了,你有事喊我一声便是。”岑韵递给她一块巾栉,踅身走到屋外。
淼淼解下两枚盘扣,将巾栉浸入水中,绞得半干再覆在脖子上。丝丝凉意沁入肌肤,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冰冷,反而惬意极了。人们常常说的如鱼得水,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吧?
手上痒痒的,淼淼伸手碰了碰,惊恐地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只见手背缓缓生出一层鱼鳞,取代了原本的皮肤。巾栉因她的动作掉在地上,她颤抖地摸上脖颈,触手果然是冰凉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