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你既知道此时不该来找我,难道就不怕因为替你的老师求情,而被牵连入狱吗?”
“大人怕死吗?”
“你不怕?”
“如果与你并肩作战的所有人都死了,只余你一人苟活,孤独地承受着这世道的昏暗,大人还怕死吗?”
那人没有说话。
青辰继续道:“我知道大人的为难。可大人你想,倘或徐延不除,你就会永远受这种胁迫。冤枉了宋越,你也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大人您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了,从寺丞到寺正,再到少卿、卿,想必也受过徐党的胁迫,做过不得以而为之的事吧?那么多冤案、错案的卷宗都还在您的官署里静静地躺着,您迫于无奈而不能为这些人翻案。大人若相信我,我会努力争取明年补入内阁,待入了内阁,我会向请示皇上重新审察大理寺受理的案子,到了那个时候,大人想翻的案自然就可以翻了……”
“如今还关在牢里蒙冤的人,那些已故的含冤而去的人,他们的冤情昭雪,只系于大人您一念之间。”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蔓延了好一会儿,那人才道:“就算我答应你。三司会审我也只占一席。”
“我明白。但只要有希望,哪怕只有一线,也不嫌少。多谢大人了!”
在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后,青辰连连鞠躬道谢,然后,才红着鼻尖走了。
罗府檐下,大理寺卿看着她的背影,凝眉深思。
今日,她是第二个来找自己的人了。在她之前,还有一个从来也不管闲事的的陆慎云。
陆慎云是他看着长大的,动用两家的交情来求他,一点也不像是陆慎云会做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离年关越来越近了。
天依旧冷,京城的百姓每一日都以为天就要回暖了,下一天却是更冷。
贪污的案子,三法司按部就班地受理着,收集证据、寻找证人、录口供……上上下下看着忙碌不已,可就是一直不开堂审理。
那张茅也不知是老了糊涂了,还是在装疯卖傻,说的话总是前后不一,三天两头就要翻一次供。这样,三法司就更审不了。
大理寺卿虽有心帮宋越,可光是大理寺一个部门勤快也不顶用,刑部跟都察院根本不配合。好在,宋越等人是关在大理寺监里,天气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过得舒服一些,暖和一些。
如此而已。
就在青辰四处奔忙的时候,徐斯临也没闲着,除了在为父亲绸缪,也一直在打听她的动向。
她为了宋越,他为了父亲,两个人的目的不相同,始终都会有冲突的一天。
徐斯临坐在临窗榻上,手里捧着一册根本看不下去的书,叹了口气。
虽然早已意识到这一点,可每每听到探子报她又去找了谁,如何为宋越的事忧心,他就打心底嫉妒不已。
这么冷的天,她应该呆在温暖的屋里,围着皮氅,烤着火炉,做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她应该有舒适安逸的生活,有成群的下人侍候她,有对她痴心无悔的夫君疼爱她。她何必如此辛苦,为了那个人四处去奔走。
什么时候,她才肯给他一个照顾她的机会。
如此思索着,又有亲信来报:“公子,沈大人前几日去找了大理寺的罗大人。”
徐斯临听了一时沉默。
又去奔走了,这回竟还直接找到了主审官。她难道不知道那是犯禁的,会连累她自己吗?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我们要不要先给那姓罗的一点颜色看看?”
“先不必了。”他想了想,道,“再看看吧。”
一方面,案子还没有正式开审,一方面,他不想这么快与她正面为敌。
三法司拖着案子的审理进度,是他授意的。他在观察,观察朱瑞的反应,也在等待,等待某个时机的成熟。父亲被关在里面,虽然并不好受,但是可以为他们争取时间。
这些日子,陆续又有不少人被关了起来,有徐党,也有心学门人。朝堂的水在他的授意下被搅得越来越混,可是朱瑞,却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案子审得怎么样。
这就意味着,他应该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审理结果如何,这一次都要放弃他们徐家了。
这是徐斯临不愿意看到,却不得不面对的结果。所以现如今,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这也是当初徐延给徐家留的一条退路。
“四川来的人到了吗?”他问。
“到了。已经在客栈里住下了。”
“去备马车吧,我去见他。”他吩咐道,“此事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
是夜,徐斯临便在客栈里,与那四川来的人密谈了一夜。
回到府邸时,天已经亮了。
他疲倦地脱衣上床,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却是又梦到了青辰。
过年了。
大年三十之夜,沈府里有些冷清。
青辰陪着父亲用过了年夜饭,披了件披风,就到了院里的小亭里坐着。
这些日子,她马不停蹄地奔走,与不同的人见面,探听,收集证据,可奈何三法司根本不急。朱瑞病了,无暇过问,他们更是慢悠悠地来,临近年节的几天,干脆什么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