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唤了一声,走过去。
“如意,你来了!”
常泰无奈的瞟了妇人一眼,走到刑如意跟前:“早上我去找过你,李茂说你昨夜忙了一宿,刚刚睡下。如今,可休息好了?”
“嗯,已经休息好了。这又是什么情况?光是闻见血腥气,却没有看见死者。这哭哭啼啼的,又是何人?”
“是死者的妻子!”常泰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来的正好,这妇人从我们来,就一直哭到现在。无论我们问什么,她所回应的,也都是这或高或低的哭声,哭得我这脑子仁都疼了。偏偏,她又是个妇人,我们这些捕快干瞪眼,也拿她没办法。这不,谢大人还在里头等着。”
常泰说着,又凑近了一些,低语道:“那男人死的蹊跷,十有八九跟这妇人有关。只可惜,仵作验了半天,至今也没能找到可以指证她的东西。光是左邻右舍口中所谓的风言风语,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你看看,能有什么办法,让她开口吗?”
“常大哥你先别急,我去问问看。”刑如意说着,走到了妇人跟前,“大姐,您好!我是刑如意,是衙门请的特别顾问,我想问问你,事发时,你人在哪里?”
妇人原本掩面哭泣,听见刑如意的话,愣了一愣。
“特……特别顾问?”
“哦,就是谢大人授权的,可以参与府衙办案的编外人员。我说的这些,大姐您不懂,因为您不是咱们官府里头的人。至于是不是真的,您也可以进去问问咱们谢大人。”刑如意说着,伸了伸手。正好碰见谢玄绷着一张脸从里头出来,刑如意立马笑了笑,问了句:“如意前来协助办案,谢大人可允许否?”
“我说这外头怎么一下子就安静起来了,原来是如意姑娘到了。”谢玄说着,走到刑如意跟前,略微点了点头:“此案有些蹊跷,就劳烦如意姑娘仔细的查一查,问一问了。本官衙门里还有些急务要处理,姑娘这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常泰说。哦,对了,那仵作虽然本事不大,但也给姑娘你留下吧,关键时候勉强能给姑娘打个下手。”
“如此,多谢谢大人了!”
“姑娘客气了,应该是本官要多谢姑娘你仗义相助。此案若是了了,我请姑娘春风楼用席。”谢玄说着,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了府衙专用的马车。
两人间的对话不多,却让那妇人听的一愣一愣。待谢玄走后,不等刑如意张口询问,她便主动开了口。
“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姑娘您也是衙门里的人。那个……死的那个是小妇人的丈夫,是意外突发急症去的,算起来,已有十二天有余。原本是已经下葬过的,哪知道……哪知道今天早上起来,竟看见这死鬼躺在门口。我心里发慌,就叫了起来。也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官府,愣说我这夫君死的蹊跷。姑娘,您是明白人,您可得帮小妇人做主。这事儿,八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可怜我的夫君,连死后都不能安生,硬生生被人给从坟墓里刨了出来。您说,这人咋那么狠心呢?”
刑如意听着,又仔细看了看那妇人的脸。虽已年近四十,却仍有些风姿。按照她自己所说,丈夫已经死了十多天,虽不是新丧,但她自己也还在守孝期间。一个守孝期间的妇人,悲痛尚未缓解,哪里来的心情,涂脂抹粉,修饰容颜。
正文 第183章 玉容散(3)
急症,是指突然触发的病症。但凡突发急症者,或有旧疾在身,或患有隐疾却不自知。
眼前这妇人,虽口称丈夫是突发急症而亡,但对患病时的情形,病人的肢体反应以及病人发病时的面部表情等形容都含糊不清。刑如意若是问的再细,那妇人便如之前对待常泰那般,一个劲儿的啼哭,任你再问什么,都不肯回答。
“怎么样?”常泰走过来,看了眼仍在哭哭啼啼的妇人,眼中露出些不耐,“还是不肯说?”
“那男人的确死的蹊跷!”邢如意瞥了眼妇人,见妇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她,于是刻意将声音提高了一些,说:“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丈夫是突发急症而亡,却说不出任何细节,这是其一;身为未亡人,通常都会极力配合官府,好使官府尽快查明真相,还给丈夫以及自己一个清白,眼前这位大姐却是相反,不仅极不配合,而且言语闪躲,似不愿意我们追查下去,这是其二;其三,当我问到她与丈夫往日感情如何时,她虽然表现的十分亲热,但眼中却明显带着一股嫌弃的意味。当我问她,倘若自己的丈夫真是被人谋害时,她会如何?她先是坚称不可能,跟着才说,决不会放过凶手。说话时,目光闪躲,也并未直视我。由此种种,虽不能断定,这男人的死与其妻子有关,但至少能够断定,这男人绝不是病死的,而眼前这位大姐,也就是死者的妻子,绝对是知情人!”
妇人听见这话,明显一震,跟着说道:“杀人偿命,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夫君的确是病死的。倘若因为姑娘的话,误导了衙门里的人,可真是害死奴家了!”
“是不是乱说,看一看你丈夫的尸身就明白了。”刑如意说着,转向常泰:“常大哥,死者现在哪里?”
常泰也看了那妇人一眼,说:“跟我来!”
“常大人,我夫君他原本已经入土为安,此时再去打扰,万万不可啊!”妇人急出声来!
“你错了,真正让你夫君入土不安的不是我们,而是害死他的凶手。大姐你莫非忘了,是你的夫君他,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而且就停留在你家门口。”刑如意看着那妇人:“你丈夫之所以停留在自家门口,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你是他的结发妻,他有怨难平,回来向你求助。第二种,那就是杀他的真凶就在这扇门里。不知道大姐你,认为是哪一种?”
那妇人白了脸色,“当……当然是回来……回来向我求助!”
“是吗?看来大姐你是让自己的丈夫失望了!”刑如意摇摇头:“你不仅没有协助官府找出杀害你丈夫的凶手,反而还在故意的掩盖真相。”
“我……我没有!”妇人转过脸去:“姑娘一番好意,要帮我家夫君找出真相,我心中亦是感激,可还是刚刚的那句话,事关人命,姑娘你可不能随口乱说。”
“我刚刚也说了,是否随口乱说,亲自去问一问你家夫君即可。大姐若是也想知晓真相,不妨随我们一同进去。”
妇人犹豫半响,目光似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这才喃喃的回道:“也好!”
男人的尸身被临时停放在柴房一角。从妇人的描述来看,她的丈夫至少已经死了十多天,可外观腐败的程度并不严重。
男人身上有多处外伤,部分是陈旧性损伤,还有一些近期的伤痕,但都属于擦伤。面部和周身,没有与人争执或者打斗的痕迹,心脏部位有些鼓胀,两手指甲缝隙里也有淤泥。
“仵作查验,说这指甲缝隙里的泥是他自己抓的,从泥土的颜色,以及里头掺杂的杂草枯叶来看,应该是墓地旁。所以,仵作也曾有过一个大胆的,并未呈报给谢大人的推论,说这人是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邢如意听到这里,并未去接常泰的话,而是折身去问那妇人:“冒昧的问你一句,你的丈夫是厚葬还是薄葬?”
“这个……”妇人不安的搓着手“我家相公一向勤俭,也早与奴家有约定,若是去了,后事简单料理即可,不必铺张浪费!”
“所以你这简单料理是简单到什么程度?总不会以一张薄席卷身,就那么的让自己夫君入土为安了?”
“当然不是!”妇人急白了脸:“我家虽是平常人家,可相公的后事,也不会那么草草去办的。左邻右舍的都可以作证,我相公的后事,全都是按照正常流程走的,绝没有任何疏漏的,可以让人指指点点的地方,至于那棺木——”
妇人说到这里,明显顿了一下,表情也有些不大自然:“我家相公那棺木,虽不是最好的,但不管是木料,做工,还是旁的什么都不差。因为那棺木……那棺木是从顾家棺材铺里抬出来的。不过姑娘你,也不要误会。我们绝没有偷窃,而是顾老掌柜生前就许给我家相公的。他曾在顾家棺材铺做学徒,是顾老掌柜生前最信任的伙计之一。
顾老掌柜离去后,顾家小姐也不见了踪影,那棺材铺子若没有我家相公的照看,只怕早就没了。所以,于情于理的,我们抬走一具棺木,都算不得什么。”
“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刑如意回应着,“顾老掌柜打造那些棺木原本就是给死人用的,若是就此搁置,任由它们被那些鼠虫蛇蚁啃噬反倒是浪费。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也不认为你有错。”
刑如意说完这句,才转向常泰:“顾家棺材铺的棺材我是见过的,无论用料还是做工,都算是民间顶顶出色的。这样的棺木,莫说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就算是拥有较多力气的武人,想要由棺木里凭借一己之力打开,也绝非易事。况且,这棺木之上,还压有厚厚的黄土。”
“这倒是我之前没有想过的。”常泰有些汗颜:“那若是有人在外协助呢?”
“倘若有外力相助,自然是可以的。所以,也要请常大哥待会儿亲自那附近转一转,查一查,看看是否还有痕迹可寻?”
常泰点了点头,然后略微有些不解的问刑如意:“既如此,我们还要来柴房查什么?我的意思是,倘若他死后复生,那么……”
“常大哥的意思是,若是丈夫死而复生,那么自然就可以排除妻子的嫌疑,是这个意思吗?”
常泰没有言语,脸上的表情却回应了一切。
“是否死而复生,的确需要查明,但这是你们衙门需要去调查清楚的事情。站在如意的角度来说,无论这个人曾经经历过什么,眼下他都只是一个死人,如意唯一想要弄清楚,也是能够帮官府弄清楚的是他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