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双眼红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握着她的手轻轻点头。
蓁蓁瞧向苏麻喇姑,眼前之人也是白头银霜的老人了,却还守在身边的老主子身边寸步不离。蓁蓁心疼着劝道:“大姑姑您身子也不好,臣妾知道太皇太后还病着,这会儿就是劝您您也是不会好好去休息的,可大姑姑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苏麻喇姑含笑点了点头:“德主子放心,老奴的身体老奴自己知道,老奴会好好保重的。”
铜壶里的水开了,壶盖跳了两跳,一时水汽四溢。苏麻喇姑抓起铜壶往茶杯里添上水,泉水注入杯中茶香瞬间在殿内弥漫开,皇帝闻着觉得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皇上,德主子。”
苏麻喇姑先递了一杯给皇帝,又端了一杯给蓁蓁。
蓁蓁朝她微微摆手,皇帝端着青茶杯在手里刚要喝,瞧着蓁蓁一挑眉说:“这倒奇了,往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苏嘛泡的茶了么?”
蓁蓁没说话,一抹浅浅的笑悄悄爬上她的嘴角,皇帝看不明白,苏麻喇姑却是瞧明白了。她把青花杯里的茶水倒去,重又给蓁蓁端了一杯白水:“老奴要恭喜皇上了。”
蓁蓁含羞带怯地低下头,皇帝这会儿终于是明白了,他一时情不能自抑,匆匆放下手里的杯子,“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拉起蓁蓁的手就往东次间走。
苏麻喇姑给铜壶重新添上水放到茶炉上,瞧着跃动的火苗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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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次间里蓁蓁坐在炕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瞧着皇帝蹲在她的身旁,一脸认真地把头贴在她的小腹上。
“皇上这是做什么呢,这才两个月不到,哪就听得出动静了。”
皇帝一想也是,他坐回蓁蓁身旁,长臂一伸把人紧紧地搂怀里,感慨着道:“总算朕前些日子日日夜夜的没白努力。”
蓁蓁白了他一眼,抡起拳头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皇上只出一分力,臣妾却要出十个月的力。不公平。”
皇帝捉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
“咱们的小阿哥心疼额娘,一定不会让额娘受太多苦的。”
他语气虽然很轻松还带了几分笑意,眼里却掠过一丝的痛楚,蓁蓁瞧得分明。她敛下眼眸问:“皇上怎么知道是小阿哥?”
皇帝闭上眼,紧紧地搂住她:“朕知道……朕同他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么……
蓁蓁低下头敛起眼眸藏住她满腹的心事。纵然是个阿哥又如何,她的小太阳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她掐了把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从痛苦中清醒过来,她抬起头朝皇帝嫣然一笑,娇声娇气地问:“那若臣妾生得是个女儿怎么办,皇上就不爱了么?”
“尽胡说,怎么不爱了,若是个公主那就是宝儿的妹妹,那同样也是朕的掌上明珠。” 皇帝轻声一叹,抚着她的脸庞说,“原本说好的等回宫后朕要带你去个好地方赏月,只怕如今是做不到了,朕又食言了。”
蓁蓁道:“臣妾不委屈,太皇太后的病要紧,等太皇太后病好了皇上再带臣妾去就是了。”她好奇地问:“皇上一直不肯说到底要带臣妾去哪瞧月亮?现下也去不成了,总能先告诉臣妾解解馋吧?”
皇帝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就不告诉你,朕啊,先卖个关子。”
蓁蓁嘴一撅,扭过身说:“不说就不说,反正要养胎要安静不能颠簸,臣妾不去也好,免得又被太医叨叨。”
皇帝忙把人转过来,哄道:“好好,朕说,朕说还不行么。几年前朕带你去玉泉山小住的时候不是路过前明武清侯李伟的别业,那处叫清华园的地方你可还记得?”
蓁蓁略想了想确有其事,那李园空关着已经有些破败了,不过残余的亭台楼阁、水岸长堤仍可想象得出当时当日的精致繁华。
“朕瞧那处小院子甚好,就照着苏州行宫你住的那个小园子给重新弄了一下,原本是想着回来后带你过去住几天的。虽然还没完全造完,但雷家设计了有几处别致的景咱们先去看个新鲜。”
蓁蓁欣喜道:“那就等太皇太后的病好了,皇上再带臣妾去吧。九月十五赶不上,那咱们就等十月十五,十五月月有,臣妾愿意等。”
皇帝心下甚是欣慰,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这些日子朕要守在太皇太后身旁,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咱们的孩子。”
蓁蓁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他的脖子。
皇帝任由她吊着哄她说了会儿话,才把顾问行叫来,让他亲自送她回去,还仔仔细细地吩咐了顾问行,送完蓁蓁回永和宫后记得跑一趟太医院把给蓁蓁请脉的太医叫来,他要仔仔细细地问蓁蓁这胎的脉象。
顾问行也知道皇帝的心思,六阿哥走得突然,德主子如今再有身孕无疑是对皇上莫大的安慰,他早已习惯因德妃的事被皇帝当磨心轮使,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
太皇太后虽然还不能下地,但她的鼻歪眼斜在太医院精心的针灸和艾灸下渐渐恢复,身上的失禁也不再发生,皇太后茹素月余为太皇太后祈福终得成效。在那日太皇太后能够大笑之后,皇帝亲手给皇太后端了羊奶请她开戒。
永和宫里也一片喜气洋洋,永和宫多年只住了德妃,她的荣辱得失就是全宫奴才们的指望。这不主子又有了身孕,皇帝虽然还困在慈宁宫敬孝,但流水般的赏赐和药材已经源源不断送了进来。
但秋华和张玉柱还是聪明人,他们一向对永和宫上下管束严厉,至今也不许他们露出尾巴出去嘚瑟,稍有失态的宫人不是被处罚就是被送去敬事房调换。所以永和宫每日都还是静悄悄得,只偶尔传出宝儿的笑闹声。
当惠妃慢步走进永和宫前院时,那棵去年新种的紫藤树已经布满枯叶。紫藤树上时不时有一两只黄鹂清脆地叫唤,其他无论是宫女太监都闷着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做着自己的活计。
她有些不习惯,再往前走了几步就明白了原因所在,往日进了这院子总有六阿哥甜甜地冲出来抱着她叫她一句“惠姨”,而如今这孩子早已经躺在朱漆小棺里和她的承庆一样一把火烧成灰化为虚无。惠妃想到这里红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为他们还是为自己哀伤。她甩了甩头,把这些愁绪都按捺下来,快步走进后院。
“姐姐来了。”
蓁蓁的永和宫在多年经营后也成了她的一方天地,前殿明堂自然设有地平宝座,抱厦下偶尔会放着单翘长榻,西间统统打通做了书房,尽头是和皇帝所用一样的黑漆螺钿嵌山水石书桌并一整排的落地黑漆嵌软螺钿的书架和纹格,东间则是她被用作了会客之所,暖炕和圈椅都布上了厚实的软垫。穿过前殿,后院则温馨得多,光院子里就洋洋洒洒种了红梅、桂花与春桃,门廊下还摆着时令的鲜花。后殿东间被蓁蓁用做起居之所,东稍间装有碧纱橱内后是安寝的暖阁与浴室,东次间有暖炕还放有皇帝赏她的那面落地水银镜,这里一排衣橱都放着她日常的着装。西次间则多是用饭和闲坐的地方,西稍间是读书下棋的暖阁,后半间则是一个小佛堂。
一般妃嫔来拜访都只能在前殿坐坐,而惠妃则是熟门熟路的入了后殿,蓁蓁正坐在西次间的炕上用膳,桌上摆着清粥小菜,惠妃见了皱着眉头问:“怎么就吃这么些,不是说又怀了吗?也不知道用些好的。”
“没什么胃口,就随意用点,姐姐也来点。”
惠妃摆了一张教训她的臭脸数落起她来:“你没胃口孩子也没胃口吗?没人心疼你,就心疼你那个孩子,有身孕了还跟着皇上骑一天一夜的马,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抱住我哭。”
蓁蓁一听就笑了,说来她也后怕,“姐姐可别说了,我这些天天天被秋华数落,后悔死了呢。”
惠妃朝秋华点点头,“你拿着皇上给你的金牌多管管她,无法无天啊!真是气死人了。”
“好了好了,这才说想我几天呢,又来骂我了。”蓁蓁拿手巾抿抿嘴和惠妃说道起来,“刚刚四阿哥来给我请安,说这几天在咸安宫大阿哥特别照顾他,还得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