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接着往下看,下一段记录就是一年之后了:
“隆庆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寅时一刻,偏殿侧妃李娘娘生一子。寅时三刻,李娘娘血崩不止,屋中污血遍地,其状甚为骇人。卯时一刻,侧妃李娘娘薨。
隆庆七年二月初二,嫔夫人小李娘娘小产,娘娘怀胎六月,产下不见胎儿唯一盆污血,其怪异闻所未闻,王爷,王妃娘娘皆惊,小李娘娘流血不止,于辰时一刻薨。
隆庆七年三月初一,小李娘娘兄遣人送银一千两,托吾探寻小李娘娘死因。小李娘娘出身蜀中富商之家,其兄家资颇丰,吾亦是蜀中人,念及同乡之谊便应承了此事。
隆庆七年九月初九,于此写下历半年密查之所得。二位娘娘一心求子,于隆庆五年偶识一道士,道士言其有一生子之方,二位娘娘以重金从道士处求得,又买通王爷随身内侍,于一阴日焚香祷告、沐浴斋戒,与王爷同房,后果得子也。然二位娘娘其后皆暴毙,侧妃李娘娘之乳母刘氏心中畏惧,密遣人寻道士,道士言此方乃凶方,侧妃李娘娘命中无子,逆天求子需以命相换。其另有一化解之方,然此方已在隆庆五年被人买走,故二位娘娘未曾得也。呜呼,世间神鬼奇异之事多肇于人之贪念也。”
惠妃脸色煞白,手一抖,书“啪”一下掉在了地上。蓁蓁拾起书走到火盆边,一页页将书页撕下投进火中,一股白烟霎时在上好的红罗炭上腾起。惠妃两脚发软不得不扶着椅子坐下,她心乱如麻,刚才书中所写的事明明是前朝之事,却近得仿佛就在眼前。
蓁蓁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姐姐看完可是有想到什么?”
第123章
惠妃一惊, “唰”地仰起头看她。
“你, 你是说……”她脸色发白喃喃道, “那年坤宁宫血崩遍地其实是因为皇后用了逆天求子的方子……”
蓁蓁凝重地点了点头。
仁孝皇后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同这书里写得一模一样,让她不得不这样想。
惠妃闭上眼仔仔细细地回忆往事。是了是了, 仁孝皇后在生第一个儿子承祜的时候就是难产, 气血两亏,养了许多年也不见好, 坤宁宫日日是汤药不断。后来承祜夭折的时候仁孝皇后又大病一场,郁郁寡欢, 身体就再也没见起色。这样的身子本来是极难有孕的却突然就有了,当时人人都说是皇后娘娘一心求子感天动地,如今细细想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惠妃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大变, 她又拾起书来细细看,突然她指着书上一处对蓁蓁说:“你看这书里所写头一位李娘娘和咱们仁孝皇后一样是生子后血崩而亡,后一位李娘娘未诞子只诞下一盆污血, 这不是同僖嫔一模一样嘛!所以不仅仅是仁孝皇后, 连僖嫔也用了那逆天求子的方子吗?”
惠妃一下瘫在椅子上:“原来是这样。这方子不但并未因前明的覆灭而消失,反倒是不知怎么从前明的王府落进了赫舍里氏的手里。索家得了这方子便送进宫分别给了气血体虚的皇后和多年无所出的僖嫔。然而那化解的方子早就佚失了, 所以皇后和僖嫔最后才……”
惠妃所想的同蓁蓁想的一样,但又有一件事蓁蓁怎么想都觉得有疑点。唐王府的两位李娘娘是先后怀孕的,相隔不到三个月,而仁孝皇后薨逝和僖嫔怀孕中间却隔了数年。僖嫔不是个蠢人, 她既然已经知道仁孝皇后用了这逆天求子的方子后虽然如愿怀了太子最后却死于产后血崩, 难道她还敢去冒这生命危险吗?
更何况, 僖嫔与仁孝皇后一支并非至亲,索额图这样疑心重的人会放心到将方子给僖嫔吗?万一僖嫔没有用这方子反而是把真相告诉了皇上那索家又该怎么办?除非说索额图在将方子交给僖嫔的时候许诺了什么又故意隐瞒了什么,所以僖嫔以为她不会遭遇和仁孝皇后一样的结果才放心大胆地用了。
还有那道士的行径如今想来也十分奇怪,那小李娘娘家是蜀中巨富,家资丰厚不是出不起钱的人,道士既然知道两位娘娘是为了求子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二李另有化解之方?还有到底是什么人从道士那里仅仅只买了化解方子却不买求子方子呢?此人像是故意知道二李要求子,只把化解方子买了,二李得不到化解方子虽然如愿以偿地有了身孕却最后接连暴毙。蓁蓁这些日子里怎么想都觉得这买化解方之人城府极深,他买这方子不是为了救人而简直像是为了杀人,借逆天求子之法杀掉求子之人。
惠妃喃喃问:“只是明明是同一张方子为何有人是能顺利怀上孩子,有人肚子里却只有一团血块呢?”
蓁蓁瞧着一脸凝重的惠妃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此等邪魔外道之术我从前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但看两人结果不同只能猜想这方子用起来可能因人而异,有的人用了能顺利产子,有的人却只能产下一盆污血。”
惠妃合上书叹了口气,她虽然不知道著此书的人是谁,但正如他所说,世间的罪恶多是由人的贪念而来的。在彼时是王府的两位姬妾,在此时是索家。赫舍里氏的罪孽深重,为了一个皇后之位,一个太子之位,竟然不惜牺牲人命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实在是骇人听闻。
回去之后她定要将此事秘密告诉明珠,往后要他加倍留心大阿哥的安全,索家连这样的事都做出来了,看来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好妹妹,赶紧把它烧了吧,这卷书实在是不适宜留在人间了,若是再有什么人看了起了贪念去寻求这逆天求子的方子就不好了。”
“姐姐说的是。”
蓁蓁一页页地把书页撕下扔进火盆里,一直到看着它们直至燃成灰烬。
火光依稀映在她的脸上,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惠妃见蓁蓁仍是一脸凝重似还在想这件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别多想了,接连出了仁孝皇后和僖嫔的事,只怕赫舍里家暂时也不会有人再敢用这方子作恶了。”
蓁蓁道:“我们要不要过一阵子去探探僖嫔的口风?”
惠妃叹道:“这事形同巫蛊,皇上要是知道了那是要牵连赫舍里氏全族的。若是僖嫔牵扯在内,只怕是打落牙齿肚里吞,死都不会说的。”
惠妃说的一点没错,蓁蓁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好半天后蓁蓁眼珠子动了动,旋即说了一句让惠妃再度心惊的话。
“你说,那化解方子真的佚失了吗?”
····
“小毛子,磨墨。”
胤禛抓着一支湖笔在椅子上坐得直直的,谢氏陪着站在胤禛身边,屋里还有胤禛随身的小太监刘毛子在伺候笔墨。屋外忽有人喊:“皇贵妃到。”帘子一掀,佟佳氏领着左右跨进了屋。
胤禛跳下椅子乖巧地跑至佟佳氏跟前一跪,“儿给额娘请安。”
佟佳氏半路就托住了他的小身子,牵着他的手甚是温柔地问:“四阿哥在作什么?”
胤禛有些小小的雀跃,仰着头道:“在写字。”
“写字?”
谢氏冲佟佳氏福了一福,“完颜师傅说四阿哥明年就要进书房念书了,虽说学识到时候师傅们都会教,可四阿哥总不能连笔都捏不住吧。这会儿就得开始练功底了,如今也不能想他能写出什么像样的字来,只要握得住笔下笔的时候能手上有劲就成了,若是能把几个最基本的字练好了那就更好。”
佟佳氏在旁听得认真,她从桌上一堆乱纸堆里抽出一张纸来,果见上头横七竖八的都是墨迹,而且一看就是初学之人划的,既无笔锋也无笔势。
佟佳氏笑了笑,说:“阿哥这样是练不好字的。就像你完颜师傅说的,练字哪,得先能握得住笔,然后从笔画开始练,等有笔力了最基本的笔画都练会了再临帖。”
谢氏听她说得一板一眼颇有道理不禁眼前一亮。是呢,她真是糊涂了,放着现成的师傅不求她这是在想什么呢。“皇贵主子,奴才代小主子求皇贵妃娘娘指点。”
“哎呀,这……”佟佳氏拿帕子遮住嘴神色有些为难,胤禛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软软地喊了一声:“佟娘娘……”
佟佳氏眼神软了下来,她把胤禛抱到膝上两人同坐在书案后,她先让胤禛握住笔自个儿再握住胤禛的手在摊开的宣纸上自左往右写下一个一字。“你看,一字啊得这么写,下笔要利落,收势要果决。”
这一个一字比胤禛之前自个儿胡乱划得要好多了,虽还谈不上漂亮,但已经颇像回事了。胤禛惊喜地仰头瞧佟佳氏,“额娘,这个一字写得真漂亮。”
佟佳氏微笑着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顶。谢氏见佟佳氏似乎心情不错心思转了转又说:“都是娘娘教得好,娘娘这一教小主子马上就开窍了。”
佟佳氏瞧着胤禛说:“是咱们四阿哥有天赋呐。”
佟佳氏随后又教了胤禛半个时辰,胤禛虽然一个一字还是写的七歪八扭的,但已经能握得住笔了。就这么着不知不觉到了午膳的时辰,平常都是或谢氏带着胤禛单独用膳的或去永和宫同蓁蓁一起用膳的,今儿佟佳氏似乎心情甚好突然说让胤禛同她一起回承乾宫用膳。
谢氏也没怎么多想,而且胤禛今天得了佟佳氏的指点早就把前阵子佟佳氏生病的时候说的那句“不想见他”抛到犄角旮旯里去了,心里重新对佟佳氏这位养母起了亲近之心,佟佳氏一说他高高兴兴就随她去了承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