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指挥过大小上百战役的经验丰富的统帅,谢长庚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齐王的人马,虽以逸待劳,但长平关想要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备战充分,以足以抵住这支河西精兵的进攻,亦是希望渺茫。
仅从双方状况而言,虽然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对于还没扎稳脚跟的齐王而言,他现在最想要的,也绝不可能是场正面得大战。
谢长庚的母亲在他的手中,这是一个很大的筹码。
按说这个时候,他应当有所行动。
但令谢长庚疑惑的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收到任何与此有关的消息。
他的直觉告诉他,之所以会如此反常,或者,是齐王在筹划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或者,是出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意外。
纵然已是焦心如焚,日夜担忧着母亲的安危,但谢长庚还在耐着性子,等待消息。
他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不会以无谓的牺牲的代价,去逞血气之勇。
他发兵来此的目的,本也不是立刻作战。
此前长沙国的凭空卷入,已经彻底地打乱了他原本的布局。
齐王势力迅速扩增,而他却因河西血战,损耗不小,一盈一亏,现在并不是攻伐的好时机。
他没那么着急。
他真正的目的,是逼迫齐王和自己谈人质的条件,在摸清楚对方意图之后,再定营救计划。
驻军关西数日之后,谢长庚关于齐王反常之举的疑团,很快有了答案。
潜去东都的探子,传来了回讯。道通过买来的消息得知,老夫人在被羁押的时候,有天深夜,突发急病,齐王当时急召全城良医救治,但随后,那些郎中都不见出来,过了几日,才又打听到,老夫人当夜便已断气。
谢母是赵羲泰拿到的人,因为这个大功,赵羲泰令齐王手下也是刮目相看。当时他人不在东都,去往长沙国吊唁,因路途辛劳旧疾发作,耽误了归程。
一个本要派上大用的人质,竟如此折在了手里,齐王惊怒失望之余,心知消息若是传出,必会引来谢长庚的全力报复,便命隐瞒消息,着人连夜悄悄将尸首处置了,随即召集手下,忙着布置应对之策。
这一夜,长平关西的夜空之上,乌云密布,星月隐没,远远望去,天地之间,只有无数的火杖,犹如点点星火,照亮了整个军营的夜空。
数万将士,人人臂裹白巾,他们手执兵器,整齐列队,气氛凝重无比。
谢长庚身着重孝,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刘安等众部将已在外等候良久,见他现身,围了上去,高声请愿:“将士已做好准备,请秦王立刻发令,我等必誓死追随,攻下长平,直捣东都,为老夫人复仇雪恨!”
秦晋齐楚,是为最尊的四王封号,四王之中,又以秦王最高。
“请秦王发令!”
旷野之中,发自将士的效忠之声,犹如惊雷,平地而起,响彻夜空。
从昨日获悉母亡消息之始,直到此刻,谢长庚已在帐中,独闭了整整一夜。
他的面容发青,通红的眼,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立于旷野,眺望着远处关西的方向。
地平线的尽头,那里,起伏蜿蜒的山脉峰线,犹如一道拔地而起的的屏障。
杀母之仇,深沉如海,他活着一日,便必要报,不但如此,还要十倍奉还,屠尽满门。
但却不是现在。
他咽下喉头蓦然涌上的一缕腥甜,收回目光,缓缓地道:“我走一趟东都,看能否收我母亲尸骨。这里撤丧,维持原样。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刘安等人皆感佩凝噎,不约而同向他下跪:“秦王保重!”
大营中的火杖熄灭,四下渐渐归于寂静。
谢长庚在大帐中点选了梁团等一队随从,正要连夜出发,绕道秘密去往东都,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之声。
谢长庚回头,见刘安一头闯入,面带狂喜之色,一边挥着手中拿着的信,一边喊道:“秦王!好消息!老夫人还没有死!是被长沙国翁主给救走了!朱六虎传信来,说他正护着老夫人,在回来的路上!”
谢长庚顿了一顿,目中蓦然精光大放,猛地一个转身,夺过刘安手里的信。
边上人见他看着信,身影久久不动,无不屏息以待。
良久,他抬起眼。
“我出去一趟。这里,照我原话行事!”
……
谢长庚日夜兼程,疾驰南下,不过十日,便到了毗邻复州的应城太平驿。
在驿站里,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老母的起色看起来不错,非但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虚弱,反而白白胖胖。他赶到的时候,应城令也在驿站里,正恭请秦王之母去往自己府邸歇息。
母子相见,边上没有旁人,谢母便诉着自己过去这半年里遭的罪,又骂戚氏坏心,说到伤心之处,不停抹泪。
谢长庚跪地,向母亲叩首,久久不起,哽咽道:“儿子无用,累母亲受到如此的惊吓。请母亲放心,往后,再不会发生如此意外!”
谢母诉完了苦,见儿子风尘仆仆,人又黑又瘦,知他过去这些日子里,必也不好过,又心疼不已,上去将他扶起:“娘没事,娘命大,你也不用担心,出来后,这一路,都是好吃好喝,有人接应。”
谢长庚将老母扶坐了下去,定了定神,问她先前如何到的长沙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