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道:“我也知你当初怨我,只是那一世我执迷不悟,只知苦修丹道,以为但入仙庭,便可成就道果,长生不老,哪知却是大谬了。我等修士,既修得惊天神通,若不能为世人所用,终会被天地被弃。”
百草丹灵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道友,你掳了我来,替你培植灵草,我就算初时不肯,可你这人性情温良,与你相处久了,又怎会怨你?因此我之怨你,其实是另有缘故。如今你倒是明悟了。”
原承天笑道:“此刻我才知你当时的心情,可算是恨铁不成钢了。”
百草丹灵道:“道友,世人生于天地间,必有可用之处。你前世已隐约知道自己大有来历,却不肯去担当,便是有人对你说起你的来历,你也掩耳不听,只想来此处避世苦修。这样的性情,我又怎肯甘心为你所用。”
原承天汗颜不已,道:“只恨在下当初未能明白你的一番苦心,思及前世种种,好不惭愧。唯强者方能慈悲,处拜微而需谨慎,我那前世,只做到后半句罢了。”
百草丹灵笑道:“便是那杀人盈野的屠夫,放下屠刀,也可立地成佛,又何况你只是避世罢了。你倒也不必深责自己。”
原承天道:“今世我立志还清平于乱世,拯五界于倾危,又思创制一套新法,使世间诸修不取外物,如此或可消饵许多纷争免去诸多杀伐。”
说罢就盘膝坐在小圃前,与百草丹灵细述自己所创新法中的制丹之法,诸修见原承天亲自说法,如何不喜。这等机缘便是猎风等常年随侍的,也不是等闲可以遇着的。
因此都纷纷围坐原承天身边,静听原承天说法。
百草丹灵听了许久,道:“那济世之道,我又能懂得多少?大修自家理会就是。唯以这新法丹道而言,我便给你改个字吧。“不知不觉之间,已然是改了口,不再称原承天为道友了。
原承天喜道:“愿闻。”
百草丹灵道:“我瞧大修新法宗旨,最终是为了不取外道,与禅修无异,如此则是新法难成,与大修的天道之修,亦是背道而驰。”
原承天道:“还盼细述其理。”
百草丹灵道:“我刚才便说,世人生于天地间,必有可用之处,不光是世人如此,便是那灵禽异兽,草木虫鱼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因一物若不能为世人所用,则久之必然见废。好比大修当初若是不逼我种植大劫三果,今日如何能得见这三朵奇花生于世?大修此世就算用不着这大劫三果,可此果毕竟能避天劫,那世情多变,总有人为着某个缘故,要避那天劫了。因此大修若只想着不取外物,那着实是大谬了。因此我便将这‘不取外物’改一个字,叫做‘少取外物’如何?”
原承天听到此言,不由汗流浃背,心中暗叫好险。
原来他创制此套新法时,总是以禅修之道为根本,实盼着世间诸修能以平平资质,亦能修得禅修。此刻虽是极难办到,只好另寻办法,创仙禅双修之法,可心中仍是矢志不移。
却不知那禅修虽好,却也只是那仙修百草园中最鲜艳的一朵奇花罢了,若世间只有禅修,又怎有那百花齐放之局面?
今日得百草丹灵一言提醒,方知世间之所以有万物滋生,自有他的深意,若是那百花皆无一用,日子久了,自然是无人侍弄,岂不就是百花凋零?
因此百草丹灵虽只改了一字,却是大不相同,也使原承天半年来的困局迎刃不解了。
百草丹灵道:“以丹道推开去,想来器修之道也是一般。若只想着以自制法诀取代法器法宝,只怕一众器修大能亦不会见容了,而世间的五金之物若不能拿来一用,其后必是器修凋零。等到大修真正要用着大能法宝去拯危济困时,也就只能束手了。”
原承天哈哈大笑道:“今日闻你一言,胜过我多年苦思。”
百草丹灵道:“大修重任在肩,不必在此留连,那大劫三果,大修只管取了去。用不着固然是好,但凡能用得着了,也是我陪侍你多年的一场功德。大修离去后,本灵也该去四处游历一番了。”
原承天道:“只盼着他年相遇,这世间又新生出百种奇花。”
百草丹灵道:“若大修只想着不取外物,本灵便新生百种奇花,亦是无可用之地。”说罢与原承天相视大笑。
猎风瞧那百草灵丹初时冷漠,此刻欢喜,便知道此灵已被今世之原承天的风度倾倒,终于改颜相向了。
虽然前世的原承天只知避世而居,不肯替天下担当,遂被这百草丹灵所弃,可猎风想来,又是不同。
她望着这园中的百花,心中道:“那为天下担当的大志,又有几人能够,便是承天,也需历经苦难,方能识得自己的本来面目。可见识得自己竟是最难的了。”
她心中还有一念,却不敢去深思,只因那念头忖的是:“若能有个知已,便伴着这处药园,遁他个三生三世,又有何妨。”